抬头瞅了瞅，看围观的那些人离的不是很近，丁立成压低了声音：“李老师，你花了多少钱？”</P>
李定安没说话，只是比了个“八”！</P>
八万？</P>
“唏……”</P>
“你唏什么唏？”</P>
马献明探着脑袋，“谁画的？”</P>
“冷枚！”</P>
嗯？</P>
乾隆时期的宫廷首席画师，皇家画院如意馆的主事……这不得值个两三百万？</P>
真的假的？</P>
话都到了嘴边，又被马献明咽了下去：李定安出手，什么时候打过眼？</P>
何况丁立成又看了一遍，怎么也不可能出错。</P>
正暗暗念叨，丁立成又把扇面翻了个，指了指阳面的那首诗：“蒋廷锡的诗，他自个写的！”</P>
我去……</P>
岂不是说，这就是蒋廷锡的扇子？</P>
根本不用怀疑，看看诗的内容就知道：一角国分唐土地，百年庙共宋山河……又是分国土，又是共山河，你想干嘛，造反吗？</P>
就清朝那个政治环境，普通人没人敢这么写，更不敢用这样的物件。所以这上面的字肯定出自蒋廷锡之手，这把扇子也只有他能用。</P>
而蒋廷锡本就是宗师级的画家以及书法大家，他的作品价格并不比冷枚的低，这一件又是两人合作的作品，一加一的效果绝对要大于二。</P>
暗暗惊诧，马献明又低声问：“要是估价呢？”</P>
李定安没吱声，丁立成想了想，蜷起了中间的三根指头，只留下大拇指和小拇指。</P>
好家伙，六百万？</P>
如果上拍，落槌价可能还会更高，而李定安才花了八万？</P>
一出手就是一套五环内的房……不说眼力，就说这运气，谁不眼红？</P>
关键的是，蒋廷锡历任礼部侍郎、户部尚书，更拜文化殿大学士、加太子太傅……这等于什么：太子师加宰辅，可谓人臣之巅。</P>
这样极具象征意义的东西如果用来送礼，已经不是用钱能衡量的。再结合李定安如今的知名度和相关领域内的地位，又需要他送礼的，身份得有多高？</P>
他转了转眼珠，声音更低：“准备送给谁……馆长，还是书记？”</P>
扯什么淡？</P>
就那两位，伱敢送这样的东西，一扇子能拍你脸上信不信？</P>
李定安瞪了他一眼：“我脑子有坑？”</P>
明白了：不是这两位。</P>
那还能有谁？</P>
地方不合适，估计李定安也不会说，马献明长长的叹了口气：这样的东西，完全可以当做传家宝了，可惜，李定安要送人……</P>
盯着扇了看了好一阵，他才恋恋不舍的装了回去。然后拿起了第三件，也就是那件蜡斗。</P>
“纯金的，又是阴刻，还做了光谱检测……啧啧，还真就是杨慎时期的东西？”</P>
感慨着，马献明翻来覆去的看了一遍，“这是茶花吧，刻的挺传神，这隶书写的也不错……但说实话，看不出来……老丁你来！”</P>
摇摇头，他把金壶往前一递。像是怕掉下去摔坏了一样，丁立成小翼翼的接在了手中。</P>
他没急着看，先是指了指上面的花：“杨慎手绘，手刻？”</P>
李定安点点头。</P>
他又指了指下面的小字：“也是他手书，手刻？”</P>
不然呢？</P>
杨慎本就是画家、书法家，以及金石大家，这一件又是他随身把玩的东西，当然不会请别人代劳。</P>
李定安又点点头，丁立成的眼皮却止不住的跳了跳。</P>
这可是杨慎，他传世的作品拢共才几件？</P>
一件是收藏在故宫的《石马泉诗》，冷金笺本的行楷，纵21厘米，横47厘米，还不足一平尺，加上题跋与署款，也不过九十八个字。</P>
第二件是《新都八阵图记》：正德十一年，新都县重修武候祠，当时杨慎正在老家新都为继母守制，知县韩奕请他题记，之后刻成石碑，立在武候祠外，碑文为正楷，现在还在。</P>
第三件是收藏在中国美术馆的苏轼真迹《潇湘竹石图》，上面有杨慎题的一首五言诗，也是行楷，二十六个字。</P>
第四件是杨慎的《禹碑考证》，全文都是行书，是溥义当年让溥杰偷偷带出故宫的字画之一，之后又带到东北存放在长春伪皇宫之中。四五年日军投降，伪国兵争抢宝物，被撕成了好几段。</P>
如今存世的，明确为杨慎真迹的《禹碑考证》就只有故宫当中的一小截，全文百来个字，只有原作的八分之一，而且只是中间的一段，只有康熙、乾隆、嘉庆等人的题章，却无署款和题跋，因此只能算半件。</P>
所以，杨慎存世的作品只有三件半。</P>
如果问价值多少，丁立成还真就不知道，因为除此外，再没出现过他的任何作品，更不要说拍卖、转让。</P>
但他至少明白，这一件如果鉴定为真，就是第五件，而且是刻金杂项类，意义非凡。</P>
平复了一下心情，丁立成又拿出手机，打开了故宫的电子档案库。点了五六下，屏幕上出现了几幅字画作品：《石马泉诗》、《禹碑考证》、《新都八阵图记》，以及苏轼《潇湘竹石图》局部，也就是杨慎题的那首诗。</P>
随即他又把金壶放平，摆在了手机旁边，然后划拉了一下，停到最后的《新都八阵图记》。</P>
乍，手机上是正楷，一个方，一个扁，好像不是一回事。其实关系很大：楷书本就是隶书演化而来，二者一脉相承，都是横平竖直，都是工工整整，就连运笔轨迹都是一模一样。</P>
再仔细看笔迹，无论是字行布局、字体架构，以及起笔落笔，都有八九分相似。</P>
而辩认笔迹本就是书画鉴定师的基本功之一，所以就凭这一点，丁立成就敢肯定，这是杨慎手书无疑。</P>
怕有万一，他仔仔细细的对比好几遍，足足五六分钟才直起了腰，又怅然一叹：“就是杨慎的壶！”</P>
声音不小，眨眼间就“呼啦啦”的围上一了一大堆。</P>
马献明也有点兴奋：“讲一讲！”</P>
“看字迹就行！”</P>
丁立成格外笃定，点亮手机屏幕，“看，是不是一模一样？”</P>
有人伸着脖子瞅了瞅，“杨慎的真迹？”</P>
“对，举世只有四件：《石马泉诗》是行楷、《禹碑考证》是行书，题苏轼《潇湘竹石图》也是行楷，唯独这幅《新都八阵图记》是正楷，最具有对比性……”</P>
“再仔细看：除了第一句的‘登、科、岁’，以及最后一句的‘金、老、翁’，剩下的，凡壶身上的字，碑文中都有……”</P>
丁立成的手指指着石碑上的字，围观的人一字一顿，做着对比：登科之岁，于今三倍，一事无成，七十从军—金马老翁。</P>
确实像丁立成所说，二十个字，石碑中足有十六个。</P>
字体虽然不一样，两者的书写方法、起笔落笔、笔划运行轨迹没什么区别。再看字迹，不敢说一模一样，至少七八分相似。</P>
再结合“明中期”的检测结果，答案毋庸置疑：就是杨慎手书。</P>
明朝三大才子，以及那么多的“家”，这东西的价格也绝对低不了，说不定就能上千万。</P>
想到这里，之前跟着李定安的那几位何止是后悔，都恨不得拿头撞墙：李定安让他们付钱的时候，为什么要摇头。</P>
越想心里越是不平衡，有人酸溜溜的来了一句：“既然杨慎的字这么好认，之前怎么没有人发现？”</P>
“对啊，藏友和游客就不说了，那海选的专家呢？”</P>
好认？</P>
丁立成都被气笑了：“难道是我刚才说的不够清楚：杨慎的作品举世只有四件，而且全部收藏在文博部门，民间就没有他的作品流通，这意味着什么？说明压根就没人研究他的作品……</P>
一是没有资料和参照物，想研究也没东西可研究，二是研究了也没用：至少古玩界和鉴定界的专家们不会白废这个功夫，一辈子都碰不到他的作品，研究他干嘛？</P>
你们觉得我看得快，是因为我以果推因：知道这是杨慎真迹的前提，再找他的作品做对比，当然就快……不信你们去问问，谁要说认识杨慎的字写什么样，我叫他爹！”</P>
“话这么大，你谁啊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