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
太子府。
总共来了十三人,其中大半头发花白,穿着低调但奢华的服饰。
单从外表看这些人,就跟街面上看到的普通商户没有什么区别。
只是在不经意间,露出的某些小物件,比如大拇指上冰种的扳指,腰间羊脂玉的玉佩,泄露了他们大富大贵的身份。
这些人物身上随便一件小物件,都可以买下一个京城的商铺。
“齐老,您来了?”
“黄大人,你也来了,呵呵...”
“不来不行啊,太子有请,而且小阁老的条子也来了。”
“果然,你也拿到条子了,你说小阁老是怎么就怂了?当初他怼裕王的气势啊。”
“不好说啊,当今太子是个敢玩命的,敢和妖道斗法下油锅呢,和好脾气的裕王不一样,小阁老能屈能伸,你懂什么?”
这些人叽叽喳喳的,正在此时,罗龙文人到了。
一看到他,这帮人都停了下来,围拢道罗龙文的身边。
“含章先生,小阁老呢?”一个身材极度丰满的大胖子问道。
大胖子的穿着与众不同,头戴燕弁冠,一身青袍,前后龙补,脚踩皂履。
罗龙文轻轻欠身道:“原来是晋王爷,您怎么也来了。”
罗龙文曾经去太原城办事,当时晋王朱新?买了一批宝墨,那时就见过,后来在成为严世蕃的知己之后,他也曾经去过几次晋王府,就这么算是成了熟人。
晋王朱新?擦擦额头上的汗水,低声道:“是太子派人请的,说有好东西要卖给本王,我来了之后才发现原来有这么多人...”
罗龙文心中了然,太子爷够狠的,连朱家的宗室都不打算放过。
自从当年宁王造反之后,朝廷对这些王爷看管的更严,没有朝廷召见不许擅自离开封地。
这些王爷们大都被当成猪一样养着,但有些属于不要命的。
比如前几年那个郑王朱厚烷,他居然上书给嘉靖。
他竟然劝告自己这位堂兄不要服用丹药、不要过于沉湎道教,应该花心思把祖宗的江山社稷管理好。
结果自然是嘉靖暴跳如雷,气的当场把奏折撕的粉粉碎,下旨将朱厚烷废为庶人,连夜逮到凤阳关起来。
这之后,宗室的王爷们更加风声鹤唳,不敢越雷池一步。
晋王朱新?更是其中最胆小无能的一批,对于他的无能嘉靖是认可的,所以开天恩,让他来京城躲避战乱。
罗龙文自然不敢怠慢,这可是一只大肥羊,晋王家底丰厚天下皆知。
其他人也过来打着招呼,其中有个留着山羊胡的,眼睛里放着别样的精光。
此人罗龙文也认得,他名叫杨庆,算是严党的老人了,资历比自己老得多,曾经在在两淮当过巡盐御史。
如今已经官至正三品户部侍郎,杨庆此人是个贪婪无度的小人,连严世蕃都觉得他贪婪太过,而且吝啬无比。
据说杨庆的家里,晚上不许随便点蜡烛,为的不要太浪费,他的书房窗户上,到了晚上都要蒙上黑布,就是怕有光漏到外面,让被人占了便宜。
罗龙文家里是墨商,杨庆就经常跑到他家里蹭吃蹭喝,还非要练习书法。
没错写完字之后,纸张、笔墨都要顺走,美其名曰回去接着练......
杨庆这个人在贪财方面胆子极大,偏偏最喜欢哭穷,经常说家里揭不开锅。
罗龙文觉得此人一定有什么大病。
不过,在严党之中,杨庆的位置还十分重要,是安插在户部的一颗钉子,对高拱产生相当的制衡作用。
寒暄过后,杨庆掏出一个鼻烟壶吸了一口,贼眉鼠眼道:“含章啊,你说咱们这位太子,他能有什么好东西啊?这次兄弟我身上没带多少钱,如果为兄我看上什么东西的话,含章你借哥哥点儿钱,好不好?”
罗龙文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差点忍不住骂出声来。
“呃...不好意思,”罗龙文回怼道:“这次是替小阁老办事,没预备那么多钱。”
杨庆虽然贪婪吝啬,但绝对不蠢,于是悻悻道:“那没办法了,为兄再去找别人借点儿钱,唉...本来就穷啊。”
等杨庆走后,罗龙文呸的吐了一口唾沫,骂了一句:小人!
就在此时,众人眼前忽然灯火通明,走进一些提着灯笼的宫女,将院子照的通亮。
“啧啧...这得用多少蜡烛啊,浪费。”杨庆不停唉声叹息道。
有小太监搬着简陋的椅子进来,摆了两排,另外一些人搭起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展台,上面摆着一张桌子。
一身宫装,戴着面纱的静雯走进来,大声道:“各位,请安静,唱衣会马上开始。”
大家都落座,此时有人送上茶水和点心。
晋王朱新?早就又渴又饿,也不客气了,拿起茶喝了一碗。
“噗!!”
茶刚入口,就被他喷了出去。
其他人没有这么失态,但喝了茶之后都一脸便秘的表情。
罗龙文好奇的喝了一口,茶碗里是最普通的茉莉花茶,就是大街上随便找个茶水铺子都能买到的那种货色。
这种茶很苦,要小口小口的喝,等适应了苦味儿之后,便能品到缕缕回甘。
但是在场的这些人,非富即贵,哪喝过这种劣质茶叶。
如果这里不是太子府,这些人早就甩袖子走了。
此时,有一个小太监,拿着一个敲钉子的那种圆头锤走进来,看衣衫,这是太子府一个管事的太监。
静雯对小太监道:“小桂子,不用紧张,就按照之前练的来。”
名叫小桂子的太监点点头,他登上展台,颤声道:“各...各位好,我是小桂子,咱们太子府的唱衣会现在开始,下面就是第一件,宫廷御用洗脚铜盆,起拍价一百两!”
这时,有个宫女拎着一个破破烂烂,已经长了绿锈的铜盆上来,随随便便的扔在展台旁边。
众人集体沉默中,就真的是破烂呗。
明摆着坑钱,连掩饰都不掩饰一下的?
最尴尬的就是罗龙文,他这次来的任务已经说好了,就是作个托儿,烘托气氛,让大家踊跃掏钱的。
可这也得需要载体的,你东西至少得说得过去,我才能吹的起来。
就这么一个破烂铜盆,说不定还漏水呢,你让我怎么吹?
这难度太大了!
大家面面相觑,半晌没人出价。
静雯扭头看向在罗龙文,隔着面纱,罗龙文都能感受到催促的目光。
“那个,能把宝贝拿来让在下看看吗?”罗龙文老脸通红,尴尬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当托儿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