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区郊外,一座占地面积极广的庄园内。
多里安看着从庄园外探查回来的中年男子,沉声问道:
“维尔杜,外面情况怎么样?”
戴着金边眼镜,像是大学教授的维尔杜摇了摇头道:“没有极光会的人,也没有埋伏。”
“没有?怎么可能?”
多里安脸上露出些许愕然的神情,有些不敢置信。
路易斯·维恩既然敢来突袭亚伯拉罕的庄园,就肯定不会是自己一个人前来。就算他仗着有传送可以恣意妄为,但之前他们背叛亚伯拉罕都知道找极光会当外援,这次不可能不通知极光会。
所以即便解决了路易斯·维恩,但多里安却丝毫不敢放松,因为他坚信外面肯定已经被极光会的非凡者包围。可现在维尔杜却告诉他什么都没有,这怎么可能?
难道路易斯·维恩真的自大到仅凭他一人就可以解决所有人?他凭什么?就算他是序列5,可想要将亚伯拉罕们一网打尽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还是说他真的已经自大到了这种程度?不,应该没那么简单!
对于自己这位最杰出的弟子,多里安自认并不陌生。就算路易斯·维恩因为加入极光会导致脑子出了问题,可他绝不是什么蠢货!他很清楚就算亚伯拉罕一位序列6都没有,但拥有的强力封印物却不止一件,足以抗衡序列5的非凡者,不寻求极光会的支援根本不可能……
多里安忽然想到了一个猜测,下意识的将目光投向餐桌一侧。在那里,佛尔思正在给身旁名为库拉拉的小萝莉投喂冰淇淋。
而刚才,就是那对看似娇小的萝莉双胞胎在杀死路易斯·维恩的过程中起到了关键作用。一个封锁了路易斯·维恩逃跑的可能,另一个也用不知名的手段隐身绕道路易斯的背后,给了他致命的一击背刺。
他原以为佛尔思是给这两个双胞胎做保镖,现在才发现其实是完全反过来的!路易斯·维恩不是蠢货,序列5也绝不是什么弱者,可他还是死在了这里,那他请来的那些极光会的后援呢?
多里安重新将目光转向维尔杜,发现对方正惊疑的看着佛尔思几人,就知道他多半也猜到了原因——路易斯不是没找极光会求援,但找来的那些人多半已经被处理了。
多里安深吸了一口气,有些后怕也有些庆幸。
后怕的是这次危机差点让亚伯拉罕家族再次遭受重创,庆幸的是亚伯拉罕家族做出了一个有史以来最正确的决定。先祖用生命换来的预言弥足珍贵,投靠,或者说寻求‘火焰’的帮助是唯一能拯救亚伯拉罕的方法!
激动之余,多里安也没忘记正事,现在最要紧的是安抚其他家族成员,以免出了乱子。只不过,他暂时有些脱不开身。
“维尔杜。”
多里安想了想,看向戴金丝眼镜的维尔杜,喊了一声。
维尔杜立刻了然,微不可查的点点头,转身去向其他亚伯拉罕们宣布危机已经解除。
多里安深吸了一口气,朝佛尔思几人的方向走去,面带笑容的问道:
“佛尔思小姐,冰淇淋还合口味吗?”
“味道很不错。”
佛尔思赞叹了一句,但很快又有些遗憾的小声道,“可惜太凉了,吃多了上头……”
味道是很不错,但在冬天吃冰淇淋真的很上头,那种凉意上涌的感觉无疑让人浑身一激灵。库拉拉本质上还是灵魂体,哪怕明明已经吃了很多,但却依旧跟没事人一样。但佛尔思不行,哪怕贪吃也只能偶尔舔一下。
“那就好。”
多里安似乎是松了口气,但很快面色又凝重起来,声音低沉的问道,“这座庄园的位置已经暴露,我建议在完成治疗后尽快转移,等下次再挑选其他聚会地点。佛尔思小姐有什么建议吗?”
“关于这方面。”
佛尔思想了想,问道,“多里安先生,你之前说亚伯拉罕家族至少有五件跟‘莱曼诺的旅行笔记’类似的神奇物品对吗?”
“是。”多里安沉默片刻,微微颔首,“类似的‘魔法书’我们还有很多。”
“你们带了吗?”佛尔思接着问道。
多里安愣了一下,有些没反应过来。
“是这样的。”
佛尔思解释道,“所有人都聚在一起未免太过危险,很容易像今天这样被人一网打尽,而且他们从各地赶来也很不方便。所以,如果你们有其他‘魔法书’的话,完全可以自行记录下‘治愈眼泪’,那聚会地点就不再局限于一处,这样也更安全不是吗?”
多里安半晌没说出话来。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这样一来主动权就不完全掌握在对方手里,甚至说的严重一点这有‘决裂’的嫌疑。而为了避免这一点,多里安一直约束亚伯拉罕家族的成员,禁止他们私下偷偷记录‘治愈眼泪’。
可眼下佛尔思居然主动提出让他们记录,这着实出乎多里安的预料……
多里安深吸了一口气,快速道:
“我这就去通知他们。”
他没有矫情也没有推辞,因为这确实是他所希望的,更何况这还是对方主动提出来的。而且归根究底,这种情况并不能让亚伯拉罕家族彻底摆脱诅咒,毕竟随着记录的迭代,效果也会一次次衰退。甚至就连佛尔思记录的治愈眼泪也并非一手,他们要想痊愈最终还是得依靠余烬。
很快,亚伯拉罕们又一次被召集起来。
危机的解除让他们稍微放松了一些,可即将临近的满月又让他们的精神随之绷紧。
终于,红月钻出了层云,光辉皎洁,圆满无缺。透过或敞开或紧闭的阳台,向大厅洒下明亮的光辉。但在这璀璨皎洁的光辉中,迎接亚伯拉罕们的只有痛苦的呓语。
但好在佛尔思已经掌握了诀窍,一边用手掌撑住,不让“莱曼诺的旅行笔记”合拢,一边用手指滑过了对应那页表面平滑的白纸,让充满神秘和古老味道的奇异花纹和符号们借助触觉,直接呈现在了她的脑海内。
灵性随之灌注,一圈如月轮般的白金色圆形法阵在她脚下呈现。并以她为中心,如水波般一圈圈向外扩散,那伴随满月而来的呓语也随之消弭于无形。
做完这一切,佛尔思松了口气,将目光投向身旁的几名亚伯拉罕家族的成员,他们都是亚伯拉罕的长老,其中两人正是维尔杜和多里安。他们各自拿着样式不已的非凡物品,但无一例外都是由序列6‘记录官’的非凡特性所制成。
而目的也只有一个,就是尽可能多的记录下她刚刚施展的治愈眼泪。
然而……
当一切结束,当佛尔思投来目光,他们之间却只能面面相觑。
“你成功了吗?”多里安的声音有些艰涩。
“失败了。”
维尔杜面露苦涩,再一看其他人,也都是如此。
足足五件‘记录官’非凡特性制成的神奇物品,他们的记录却无一例外全部以失败告终。
“这真的是序列7以下的非凡能力吗?”维尔杜忍不住问道。
‘莱曼诺的旅行笔记’上记载的‘治愈眼泪’只是在白纸上,那是对应序列9到序列7的非凡能力。按理来说这种低序列的非凡能力,记录的成功率至少也在80%以上!
他们这里总共有五件同类型的神奇物品,按比例来算应该能成功记录至少四次。就是他们运气差一些,可哪怕三次、两次,哪怕一次也行啊!
可现在一次都没能成功,这成功率未免也太低了吧?
佛尔思听到多里安他们的交谈也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在心底默默道:
“这或许跟这种能力的本质有关。”
余烬曾经说过,‘治愈眼泪’并非非凡者的非凡能力,而是一种名为‘奇迹’的东西。佛尔思不知道什么是‘奇迹’,但她知道‘奇迹’如果那么容易复刻也就不会被称之为奇迹。
虽然治愈眼泪只需要占据代表低序列的白纸,但并不意味着它本身的位阶只有序列7。同理,余烬一记录一个准,但这不说明什么。就好比余烬记录序列5的传送,也同样是一次成功,但这并不意味着其他人也有这种能力。
“还有机会。”
多里安沉声道,“待会我去地下室进行晋升,你们趁机再记录一次。”
“好。”维尔杜沉默的点点头,虽然的确还有一次机会,但他感觉这次也不会成功。
多里安早已准备好晋升,但并非是在大厅,而是在庄园的地下室内。这是为晋升失败做的准备,一旦他在晋升过程中失控,其他人就要做好在地下室将失控的多里安杀死,防止他逃出地下室伤害到其他人的准备。
多里安面色坦然的走进地下室,熟练而平静的开始调配记录官的魔药。就和那些背负了巨大心理压力,随时准备将他杀死的亚伯拉罕们一样,多里安也做好了失控被杀的准备。
佛尔思就站在地下室的入口处,她只负责在多里安晋升时使用‘治愈眼泪’,剩下的部分不归她管,也不是她该考虑的事情。
“呼!”
多里安调配好魔药,在其他人的注视下,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将手中的魔药喝了下去。
在魔药入口的一瞬间,多里安就已经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异变——他的大脑像是要爆炸了一样在飞速膨胀,灰色的褶皱和凸起正疯狂增长!但对于多里安而言,这些都不是最难熬的,最难熬的是他脑海中突兀响起的呓语。那恐怖的呓语不断刺激着他的身体,让他肉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开始疯狂滋生蔓延,仿佛要要将他整个人变成一个恶心的肉团!
几乎是眨眼间,他的意识便被呓语所吞没。他想过自己会晋升失败,可却从没料到自己会在晋升的一开始就被淹没在无尽的呓语中,连思考的能力都已经失去。他的脸庞的肌肉旋即扭曲,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霍然之间,他惨叫一声,倒在了地上,不断地挣扎,不断地掐着自己的脖子,发出如怪物般粗重的嘶吼声。明明才刚刚喝下魔药不过一秒钟,他此时就已经处于失控的边缘!
佛尔思急忙将‘莱曼诺的旅行笔记’翻到治愈眼泪对应的一页,一圈如月轮般的白金色圆形法阵快速扩张,眨眼间便将多里安的身体笼罩在其中。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并没能如料想中一般起作用!
不,应该说还是起了作用。至少多里安脑海中的呓语消失了,可他的精神与意识却早已被呓语所污染,他的肉体也因为呓语发生了恐怖的变化,在短短一秒的时间,‘他’已经撕碎了衣物,褪掉了表皮,变成了一个浑身血淋淋的怪物!
而这些肉体的异变,并不会伴随呓语的消失也随之消融!他那膨胀的血肉表面还有着无数蔓延生长的肉芽向外挥舞,如花枝般迎风摆动。可多里安的肉体又禁锢着它们,不让它们脱离,就在膨胀与收缩之间来回拉扯。
任谁都能看得出来,下一秒这些血肉便如‘蒲公英’般‘砰’的一声炸开,溅向四周。
维尔杜的眼中露出一丝痛苦与挣扎,但这些复杂的情绪转瞬间便化作坚定。他必须在多里安还是个人,至少看上去还有个人样的时候,结束他的痛苦!
“等等!”
佛尔思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看出其他人动手的迹象,急忙大喊一声制止了亚伯拉罕们的行动。而她手中那根本‘莱曼诺的旅行笔记’,也紧随其后翻到了另外一页——
“阳光疗愈。”
【侍奉阳光公主的圣女们
被特别传授的奇迹。
能连同周围人物,大范围、大幅恢复血量。
受万物爱戴的葛维艾薇雅,
将奇迹的恩惠分授给许多战士。】
金色的光芒在少女手中不断凝聚,最终在‘乒’的一声中绽放开来,化作一道如同升腾的阳光一般温暖柔和的金色法阵,瞬息之间覆盖了整个地下室!
在那一刻,置身于其中的所有人都感觉受到了治愈,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但佛尔思却没有去管后续的情况,她只是深吸了一口气,直接使用‘传送’离开了地下室——她已经做了自己该做的,后续无论是什么样都已经与她无关。
但她不知道的事,在她离去后不久,那原本已经膨胀成为一个血淋淋怪物的多里安,他体表那些疯狂滋生的肉芽也开始如同死皮一般快速脱离,眨眼间在地面凝聚出一层厚厚的‘肉酱’。
但随着这一层‘肉酱’的剥离,多里安的身体却逐渐恢复了正常。他的脸上依旧残留着因为痛苦而扭曲的表情,但他那原本苍老粗糙的皮肤却变得无比细腻白嫩,如同新生的婴儿。
倒在血泊之中的他与那一层依旧在蠕动的‘肉酱’显得格格不入,完全看不出那在一秒前还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这……”
维尔杜张大了嘴巴,完全没有预料到事情居然还会有这样的反转。但不管怎么样,至少从现在来看,他们应该不需要再对多里安出手了。正想着,多里安此刻也终于清醒了过来,此时的他正一脸茫然,只感觉身体黏糊糊的,似乎有无数触手正在抚摸他的皮肤,无比敏感。
等他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正躺在蠕动的肉块之中,顿时吓得一个激灵从地上爬了起来,跳出去老远。
“多里安,你感觉怎么样?”维尔杜沉声问道。
“很好。”
多里安闻言,感受了一番自己的身体,脸上露出欣喜的神情,激动道,“我成功了!成功晋升了序列6的记录官!”
维尔杜顿时松了一口气,而后将目光看向其他人,快速询问道:
“刚才佛尔思小姐使用的那两个非凡能力,你们有谁成功记录下来?!”
“我没有,一个都没有……”
“我也是……”
亚伯拉罕们面面相觑,表情都有些尴尬,因为他们又和之前一样什么都没记录下来。这未免让他们有些怀疑人生,大家都是用的神奇物品,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维尔杜默然不语,因为他也一个都没有记录下来。这意味着,亚伯拉罕们的命脉依旧被牢牢掌握在对方的手中。
维尔杜不禁面露苦涩,可这又能怪谁呢?怪佛尔思小姐吗?佛尔思小姐帮忙治愈了困扰亚伯拉罕上千年的诅咒,哪怕只是治标不治本,但至少已经有了治疗方法。而且佛尔思小姐也大放慷慨的让他们记录,记录不下来那是他们自己的问题,又有什么资格去怪佛尔思小姐?
但凡真的有这样的想法,他们也配不上喊出让亚伯拉罕再次伟大的口号!
“这样也挺好的。”
多里安看出去他们的情绪低落,安慰道,“至少我的成功意味着亚伯拉罕们完全可以更进一步,至于治疗方法,记录不下来说不定反而是一件好事。”
如果治疗方法只能掌握在对方手中,能否晋级和摆脱诅咒就全看对方的心情。这固然让亚伯拉罕们受制于人,但这未必是坏事。因为只要一直受制于人,那至少不会引起对方的警惕,也不会让其他别有用心的人破坏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其他人或许还有异议,但至少对多里安而言,他已经甘之如饴。反正已经有了治疗诅咒的曙光,他也就不再奢望其他。
维尔杜瞥了他一眼,淡淡道:
“你还是先穿上裤子再说吧。”
多里安往下看了一眼,顿时面色一僵,他就说怎么感觉凉飕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