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意外收获
华歆、钟繇、王朗三人,都是魏国三公级别的功勋老臣,年纪也都是七老八十。同时,他们也是名满天下的大名士,大学者,且都以品格高尚、着作等身着称于世。
周默倒是不介意杀了他们,这些老家伙个个也曾是汉臣,裤裆没那么干净,若是历数往事,想找出他们的罪过来,实在是再容易不过了。
比如华歆就曾经主持曹丕篡汉的禅让大典,钟繇则是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核心谋划者之一。称他们一句汉贼,并不为过。
只是,倘若以不忠于汉室的罪名杀了他们,恐怕会失去曹魏全体士族之人心,对于一统天下的事业,大为不利。
毕竟早在几十年前,桓灵之世,汉室这块金字招牌就已经跌落神坛,彻底去魅了。
普天之下的公卿大夫,嘴上人人都尊奉汉室,心里却没人真把汉室当回事儿。袁绍看不上,曹操捡过来继续用,曹操用完了当破抹布一样丢了,刘备又把他捡起来,擦擦干净继续用。
当年桓灵二帝暴虐天下,人人痛恨,后人回想起黄巾、董卓之乱,无不将罪过归咎于桓灵之上。
表面上看,桓帝、灵帝二位,似乎坏的流脓,整天不干人事儿。但若深究其根本,这两位皇帝虽然真不咋地,但也绝不是为了坏而坏的无能蠢货。
他们做的事情,可能看上去很无耻,但放到汉末士族门阀势力壮大,大一统的中央政府失去权威,日渐衰微而不能控制地方的大背景之下,就能清晰地看出,这两位皇帝借宦官之力,无论是实行党锢,还是公开买卖官爵,不过是为了与士族门阀争夺话语权,想要巩固摇摇欲坠的皇权罢了。
周默也是清楚地看到了时代大背景之下的波澜诡谲,才想明白,这就是外儒内法的秦制皇权制度的周期律,是注定要一次次破裂,又一次次结痂的脓疮。而想要打破这个周期律,绝不是一朝一夕,一两代人能够完成的事。
尤其在这个道德沦丧,信仰崩塌的时代,更是如此。
周默记得三国演义里面,诸葛亮痛骂王朗,王朗羞愧难当,无从反驳,跌落马下而死。
但演义毕竟只是演义,只存在于文人的理想世界。真实的情况是,倘若周默用同样的话术痛骂王朗,王司徒非但不会气死,可能连羞愧都没有。
所以,周默不但不会杀他们,反而会供着他们,带回长安,让丞相亲自处理。
周默只对三人道:“如今,洛阳已破,曹叡鼠窜,汉室再兴,只在朝夕。诸公皆饱学名士,天下人望,当看得清这天下大势,及民心所向,尽早归顺,才是正途,我周默可以保证,以前你们做过的任何事情,全都既往不咎。”
王朗却道:“将军抬举我等了,我们几个老朽,都已迟暮昏聩,实在是越来越看不清这天下之局势,天命之所归。只求将军能放过我等全家老小免于灾祸,我等必感激涕零,感念将军之大恩大德。”
王朗的话,只求自保,而避提天命,显然是并不相信所谓的天命归汉。
一旁的马谡心中不满,站起来道:“王莽篡汉,光武中兴,曹操篡汉,昭烈季兴,复长安,破洛阳,汉室幽而复明,指日可待,这难道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王朗微微摇头,没有回答。
几个老家伙活了大半辈子,也在乱世之中摸爬滚打了大半辈子,见证了桓灵无道,黄巾四起,见证了千里无鸡鸣,白骨露于野,见证了魏武挥鞭,廓清寰宇,又见证了天下还未平定,朝政便日益败坏,诸曹夏侯的二、三代子弟,肉眼可见地一代不如一代,其堕落之速,令人痛惜。
而偏偏在此时,本已奄奄一息的西蜀,却突然崛起于西南一隅,北伐一役,天下震动。此番东征洛阳,更是如一柄利剑穿心,令曹氏政权摇摇欲坠,几欲倾覆。
诸葛亮治军水平,那是没的说,只狭据边疆贫瘠之土,却能训练出如此强大善战的一支军队,的确很厉害。
可若是见到诸葛亮本人,王朗真想问一句,孔明啊孔明,你举起的所谓复兴汉室的大旗,到底是为了什么?
真的为了汉室吗?
抑或为了自己的权力?
还只是为了践行你和刘玄德的君臣之义?
王朗真想和孔明辩一辩,伱们这帮人,还有背后那个无能的刘阿斗,就真的能代表汉室,代表天命吗?
正牌的大汉天子刘协还活着呢,你刘阿斗凭什么代表天命?
谁拳头大,谁就是天命?
那你和曹孟德,又有什么本质的不同?
可这些话,王朗也只能暂时憋在肚子里面,不敢跟面前这几位年轻将军说。
他心里清楚,跟诸葛亮说这些,诸葛亮一定不会杀他们,而跟周默说这些,那基本就等于自杀。
周默命人搜查了王朗等人随行的这一大批马车,除了三位老家伙家中的妇孺儿童,和几个留家的庶子,以及家丁仆从,也没有再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人物。
而随车物品就不一样了,三个老头都是曹魏顶级名流,此次逃亡,携带的金银钱财倒是不算特别多,反而是有大量珍贵的简牍、书籍、字画,让人眼前一亮。
周默随意翻看了一下,竟在里面发现了他的华阳书社出品的《史记补遗》和《蔡中郎集》,不得不说,他们还挺有品味,知道什么是真正有价值的东西。
周默命人将金银财宝给士兵们分了,把有价值的简牍留下,给三老腾出几辆空车来,安排他们及其家眷坐车。毕竟这几个老家伙已经半截入土的人了,跟着士兵们以行军的强度步行,不出三天就要一命呜呼。
其余家丁,仆役几百人,则全部分配各营,用作力夫,帮士兵们背锅挑担,以减轻行军负担。
不多时,张嶷率后军赶至,经过这几日的连番苦战,将士们已经疲惫之极,急需休息,包扎伤口,补充粮草物资。
而大军已深入敌境,指望长安的后勤,显然是不现实的。
经过一番商议,又拷问了几名魏国降人,询问洛阳附近屯粮所在,连问了几个人,回答皆称屯粮在城南,如太谷、坞乡等地,距离颇远不说,沿途还有可能遇到大股的魏军,此时南下,显然是不智之举。
“那么渡河向北呢?河内可有屯粮之所?”周默问道。
降人回答:“渡过孟津,东北三十里,便是温县,温县有司马公家族田产,粮食囤积极多。”
“司马公?司马懿吗?”
“正是。”
“走。”周默顿时大喜,“咱们去找司马家借点粮食。”于是下令全军,前往孟津渡河,北上温县。
来到孟津,天已大亮,驻扎在此地的魏军军营,也早已人去营空。
周默亲自临河查看,见偌大一个码头,船只却十分稀少,大军想要渡河,恐怕要颇费周章。而陈泰军南逃,很清楚自己的动向,洛阳周边的魏军随时可能集合起来,前来追击。
抓来本地船夫,一问之下才得知,昨日白天,有数百车乘在大军护送之下,遮天蔽日,浩浩荡荡而来,几乎未做任何停留,便急匆匆渡河北去。由于人数太多,从白天直渡到天黑,才堪堪全部渡过。
如今船只大都停留在河北,还没来得及返回南岸来。
如此规模的北渡,结合时间,周默判断,当是魏主曹叡无疑。找来王朗问询,王司徒却闭口不言,不置可否,但看他满头的汗水和紧张兮兮的表情,显然是证实了周默的猜测。
周默没有为难王司徒大人,放他走了。与马谡等人商议,考虑敌军势大,我军疲惫且军粮短缺,炸药也已用光,虽然目标是曹叡这块天下最肥的肥肉,但此时强行追击上去,多半也不能取胜。于是只按照原计划,一边修整,一边慢慢渡河。
大军在孟津耽搁了一日,当夜全部渡至北岸,埋锅造饭大吃一顿之后,军粮已基本一空。好在士兵们都是忠义死士,对指挥官的谋划充满信心,即便军粮短缺,也没有任何的抱怨。
第二日清晨,休息一夜之后,全军整顿北上,前往温县司马氏庄园借粮。临行之前,周默命人烧毁所有渡船,以延缓洛阳魏军残部可能北渡黄河追击汉军的脚步。
中午时分,全军抵达温县。中途并未遇上任何敌军,但哨探来报说,发现魏军许多的小股部队都在向东集结,可能是前往河内郡的郡治怀县布防,曹叡可能正驻扎在怀县。
周默并没有轻举妄动,只命人再探再报。
大军在温县进驻城中暂歇,见县城分成南北两个截然不同的区域,南城破破烂烂,人口众多,且都是穷苦人的模样,北城则都是青砖大屋,道路开阔,却是人影稀疏。
一问之下,才知这北城也被称作司马城,说白了,就是司马氏一家一姓的地盘,如今家主司马懿在洛阳朝廷位居高位,权势滔天,其家族子弟在温县横行乡里,欺男霸女,如同土皇帝一般,也没人敢管。
百姓常言,这温县县令,不过是司马家的忠犬,河内郡太守,也根本不敢得罪司马氏,对于温县发生的事,无论性质有多恶劣,一旦涉及司马氏,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闻不问。
久而久之,温县的百姓就连步行路过北城,宁愿绕远多走一二里地,也不敢轻易进入北城的街巷。
司马氏的农庄正坐落在城北济水河畔,温县七成以上的良田,都是他们家的私产。周默命人打开粮仓,果然满满当当,堆积如山。
近万大军吃饱喝足,又携带了数日干粮在身,也不过消耗了屯粮的不到十分之一,临行之前,周默命人开仓放粮,任由百姓取用。
至于温县县令及其手下县兵,还有北城司马氏族中有名有姓的人物,早就听说了消息,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百姓们得知此事,都大胆起来,纷纷三五成群,进入北城,劫掠抢夺一番,甚至于有一伙儿胆大包天之辈,竟趁夜将司马懿之父司马防的陵墓盗掘一空,毁坏骨殖。
若是寻常情况,周默多半会阻止百姓如此大肆破坏,但既是司马家,周默却是乐见其成,司马氏自己造的孽,迟早要自己承受。
士兵们经过修整,士气大振。
周默知道魏军随时都可能出现,不愿久留,同马谡等简单商议之后,决定继续北上,翻过太行山进入上党。
一旦到了上党,有高山险阻,便不似在河内这般地势开阔,随时可能遇到危险。汉军的山地作战能力也是当世无双,即便在山里遇到敌军,也能充分发挥己方优势。
大军一路行至野王县,再渡过沁水,便来到太行山脚下。沿途也并未遇到敌人抵抗,只听闻汉军前脚刚走,魏军后脚便大举进驻了温县,大肆搜捕,还杀害了不少百姓。
正欲进山,哨骑前来报告,在东边不远处的山阳县地界,发现了大队贵族车驾,行踪诡异,正在缓慢北行,似乎是想要进山避难。
奇怪的是,这支车队,看似非富即贵,却并无太多随行的护送士兵。
吃了活捉曹魏三老的甜头,关兴当即兴奋起来,就要亲率骑兵,前往拦截。
周默本不愿节外生枝,但终于拗不过他,只好叮嘱几句,命其速去速回,倘若遇见敌人,就不要犹豫,迅速逃跑,并发信号弹报信。
关兴领命去了,周默则继续带领人马,沿山路北行。
刚走了十几里路,身后马蹄声响,周默回头一看,竟是关兴本人,只带着三五骑兵,先行赶回。
周默急忙问道:“这么快就回来了?是发生什么意外了吗?”
“没有意外。”关兴滚鞍下马,气喘吁吁道,“将军,我有重大消息,不敢自作主张,所以急忙回来向你报告,你猜,我抓到了何人?”
周默笑了笑道:“难不成,你抓到了曹叡?”
“不是曹叡,但也差不太多。”关兴摇了摇头,“最起码,二人都当过皇帝。”
笑容从周默的脸上渐渐消失,缓缓开口道:“难道是……山阳公刘协?”
关兴重重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