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唱团里的故事
三十九
周教授说走就走了,他没麻烦李大夫伺候他一天。李大夫又回到自己的家里,又回到了这张和周教授睡了九年的大床上。这张大床还是和周教授一同到家具店选的呢,这张床很大,可是,如今却是自己一个人躺在这张大床上,更显得空旷。
月亮升起来了,银色的月光,将窗外的梧桐树映在窗帘儿上,随着夜风,枝叶在窗帘儿上晃动着,伴随这晃动,树叶发出的沙沙的声响,也断断续续的传进屋子里。
她回想着九年前,和周教授恋爱时,周教授说过的话:“我们都是过来人,都经历过失去亲人的痛苦,我先向妳表明我对生活的态度,然后再决定我们是否恋爱,我们每个人都是在困难中生活的,没有困难是暂时的,就像我们的身体,没有病是暂时的,生病是必然的,我们生命的过程,就是克服困难的过程,所以,我们在遇到困难的时候,都不要发火儿,因为发火儿解决不了问题,只能伤害对方,我们年龄都大了,都经不起精神和情感的伤害,与其那样,我们在一起还有什么意义呢,所以,在这个问题上我们一定要达成共识,但是在现实生活中要能真的走到一起,你知道那有多难吗?我们都得各消去百分之五十,我们都得要有思想和精神准备。”在后来九年的生活中,他真的执行了自己的诺言。在这九年的时间里,他就像一个大哥哥对待自己的小妹一样,时刻呵护自己,从来没有和自己发过脾气,而且,把我自己的脾气也改过来了,自己就像变了一个人。
她想着周教授给自己讲的故事:我这一生没犯过错误,饭油时,我们班里没出一个油排,八五年,我们同年级的刘光武在深圳当电力局局长,我到深圳出差,他请我吃饭时说:“你们班真好,一个油排没有,我们班出了一个,这顶帽子戴了二十年,七八年四十多岁了才摘掉,大半生过去了。”
六三年,又一次调整工资的时候,我的工资已经已经比别人高一级了,可系里还要给我涨工资,我对系主任说:我的工资已经比别人高一级了,你还要给我涨,你让我以后怎么在系里工作?
六九年zbd反击战,解放军从江里捞出sl的一辆坦克,中央把这项科研任务交给我们系,那年经我手花掉一百万的资金,BJ来人查我的帐,说:“我就不信,他周某人一点儿问题没有。”结果把我查的底儿朝上,最后还多出五毛钱,他们很奇怪,就问我:“怎么还多出五毛钱?”我说:“那是当时老王出差坐公交车去车站,没有零钱,是我给他的,五毛钱你还找人要啊。”
七零年,我去英国读书时,第二天导师约我吃饭,因为地理位置不熟,我在前一天就探好了路,第二天我提前到了,导师很高兴。可是,有一个学肾移植的大夫,接到导师的邀请后,说自己不会喝酒,导师认为是不给他面子,导师让他回去了,原来英国人也讲面子。七二年,从英国回来的时候,海关对于归国人员携带物品有严格规定,例如:纱巾每人最多能带12条,有的人想侥幸,多带一条,结果被海关查出来,就因为这一条纱巾,自己的档案上有了不良记录。
那年淮三书记出来主持天津工作,要調我到科委,我说:“我不适合做行政领导,我只能教书。”他委托路达两次找我谈话,我都没去,因为我知道我不会处理问题,自己充其量只是一个学者,没有领袖的思维。
八十年代,漆包线厂要从奥地利引进一条生产线,人家邀请我去谈判,几天下来,奥地利的那家公司要我留下来,邀请我给他们当总工程师,年薪十万美元,并负责安排我爱人的工作,和孩子上学的学校,那时我的工资一年也不过四五百美元,我没有接受邀请,他们非常不解,我告诉他们:我是中国共产党党员,我要孝忠我的国家!他们反而和我成了朋友,而且,我们还用最低的价钱买回了那条生产线,为国家节省了不少的资金,人家还对我说:要是
人来了,连看都不让他们看!周先生,我们随时恭候您的光临。
八十年代初,小平主持中央工作,派出一个五六十人的经贸考察团,由张劲夫、袁宝华带队,带着一百亿美元,到欧美考察,叫我当翻译,因为在访问之前,考察团成员的名单,都要提前报给当事国大使馆,在美国访问时,美国中央情报局的两名彪悍的特工,始终跟在我左右,估计他们并不是为了保护我的安全,而是把我当成经济特务了。
我退休了,学校每年给我的一千块钱,我都交了党费,平时我给年轻人上党课,每次给我的二百块钱课时费,我也都交了党费,生活没有钱不行,可是钱多了又有什么用?妳看,青青在哈佛教书,挣的钱不少了吧?她每次回国讲学,收入也不少,可是她平时就是两条牛仔裤换着穿,对物质没有欲望,她的那两套西装,还是她妈给她做的呢,可是对孩子的教育投资,她却很大方,舍得花钱,去年,她的小儿子,上高一,代表学校参加马萨诸塞州的英语大赛,还拿了第一,中国人学英语比美国人还厉害,接着,州里的数学大赛也拿了第一,校长称他为“天才学生”,后来我问他,他很腼腆地跟我说:“姥爷,我就是数学比他们好一点儿”,还很谦虚。
一说起腐败,他就想起淮三书记,他说:当年开会,淮三书记派车来接我,我说您爱人不也参加这个会吗?怎么不一块去啊?淮三书记说:“她没有资格坐我的车,她只能坐公交车去开会。”这就是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的风采,不仅如此,他的家人也都很善良、廉洁。
周教授家的书房里,四个书架都摆满了各种书籍,客厅的沙发上、卧室里,到处都是书,涉及古今中外、天文地理,真是知识的海洋,你想要学的知识都在其中,在他的影响下,我自己也埋进了书堆里。
该做饭了,李大夫发现周教授在厨房里转悠,动作迟缓,感觉他讲起故事来,头头是道,思维敏捷,可是干活儿不行了,她望着周教授那稀疏的白发、有些驼背的背影,感觉他真的老了,情不自禁地冒出一句:“爸,我来吧。”“我什么时候成了妳爸爸了?我有这么老吗?”从此,买菜做饭李大夫都包了下来,好在现在无论买什么东西,都可以在拼多多上买,不用再去超市,只需下楼去取,周教授不忍心她受累,跟她商量:要不咱去《康宁津园》吧,到那儿就不用做饭,也不用刷碗了,李大夫说:“那我去合唱团唱歌儿怎么办啊?”
八十多岁的老人,已经没有了性的需求,可是,在看电视的时候,周教授还是经常本能地搂着李大夫,用手去抚摸她,而李大夫更像一个慈祥的母亲,搂着他的脖颈亲吻他,亲吻这个身边的老小孩儿。
周教授走了,可是,他真的热爱党,忠于党,严守党的纪律,于公,他对得起国家,于私,他对得起自己的同学、同事,他从来没有过沽名钓誉、践踏别人,他带的研究生,经他指导发表的论文,他总是将自己的署名放在后边,稿费分文不取,叫年轻人感动不已,因为他带出的研究生非常优秀,他还被BJ邮电大学的领导邀请,向他请教带研究生的经验。他走了,可他的音容笑貌还留在自己的脑海里,他讲给自己的故事还经常在自己的耳边讲着……
李大夫虽然已经七十二了,因为颜值高、唱的好,尤其是气质更好,还被留在合唱团里,每周五还和大家在一起唱歌儿,有的人发现她并没老,而且,好像比以前还年轻了,更成熟、更有魅力,难道这真是灵魂得到了升华?。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