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客十
两天前,从天津来了一对老夫妻,老爷子的一句天津话:“介二号楼去年不是承包了吗?”,立刻拉进了我们之间的距离,用东北话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我们虽然没两眼泪汪汪,但是,还是有他乡遇故知的亲切感,即使我们素不相识。我问他们:“您是从天津来的?”老爷子说:“是。”女士问我:“您也是天津的?”我说:“对。”“您住哪儿?”我说:“河东万新村。”老爷子接着问我:“您是在哪退的?”我说:“汽研,就在武警医院旁边。”他说:“我知道。”打完招呼,这俩人推着拉杆箱向走廊深处走去,进屋了。老爷子身材高大、魁梧英俊,戴着一副树脂近视镜,头发虽然全白,但是,腰板儿挺直,走起路来也没有老态,能猜出来他年轻时,一定是个帅小伙儿。女士可能是因为染发了,显得很年轻、漂亮,一张生动的脸,洋溢着热情,而且健谈,说着一口天津味儿的普通话,天津人一听就知道她是天津人。他们来的时候,已经是六点多了,估计和我们乘的是同一次火车。他们被服务员安排在一楼,虽然一楼有些潮湿,蚊子也多,但是,在旅游旺季,这也是提前一个月预约的。否则,就是这一楼也住不进来。第二天,我们在食堂吃早餐的时候,又见面了,女士告诉我们说:“我们这是第六年来这里了。”可是,吃了两天饭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们来食堂吃饭了。一天早晨六点还不到,我就远远地看见这老两口儿提着几个塑料袋往回走,其中装满了各种蔬菜、肉和鸡蛋、海鲜和水果,我问他们:“您这是准备自己做啊?”美女夫人笑着说:“是啊,总吃食堂吃腻了。”我有些纳闷儿,又问道:“你们自己有锅啊?”老妇人笑着说:“电磁炉和锅我们都有,自己想吃嘛就做嘛,方便还省钱。”我一听,心想:这可真是个过日子人啊!我又接着说:“你们每次来都带着这么多的东西,多麻烦啊!”她又笑着说:“这些东西我们走的时候,不带着,就存放在他们这儿,她们这服务挺好的,这些孩子们可认真了,还特热情。”我瞬间也想起经常值夜班的慧慧来,我说:“是,您说的没错,这些孩子可热情了,特别实在,她们看我们待着没事,就告诉我们:叔叔,您要是想打乒乓球,我这球和牌子都有。”我对那个老爷子说:“您要是感兴趣,也跟我们打球来吧。”老爷子笑着说:“谢谢您啦,我从来没打过乒乓球,一点儿也不会。”这里的服务很周到,对来食堂吃饭的客人,也有特殊服务,食堂门外的小黑板上写着各种小炒儿的价格:木须肉:48,清蒸鲤鱼:58,宫爆鸡丁:58,锅包肉:68,红烧肉:78,油焖大虾:88,油炸小黄鱼:48,来料加工:收加工费10~20元,早餐前,有两位从长春来的姐姐,提着刚从早市上买来的鲜活的螃蟹和皮皮虾,请求管理员给清蒸,自己付加工费,可是,管理员说:“炉子坏了,蒸不了。”因为我们住的时间长了,和那些大庆来的常住户熟了,就借用他们的电磁炉和蒸锅,在二楼的公共厨房蒸熟,这可是刚捞上来的活海鲜啊!两位美女姐姐要给我们分一些,我说:“我们已经有二十多年不吃这些高胆固醇的东西了。”这两位美女姐姐大吃一顿,吃中午饭的时候,没看见她们来食堂吃饭,估计吃海鲜吃饱了。有客人反映乒乓球室的灯光太暗,领导派来了电工加装灯具,可是他们登着梯子将天花板取下,要加装灯泡,从库房里取出的带镇流器的老式的灯具,可是接上电源后,打开开关后,不亮,很明显,是镇流器坏了,他们又取来不带镇流器的LED的灯具,可是,接上电源后,还是不亮,他们将电工请来了,电工小王进门就将开关打开,没注意老徐正在操作,瞬间,只听到老徐一声“哎呦!”,从梯子上摔了下来,给这几个人吓了一跳,也给我吓出一身冷汗,我心想:幸亏没出人命。快吃晚饭的时候,两位美女姐姐又来了,一个美女姐姐沮丧地说:“我妈病了,明天我得回家了。”我问她:“您的母亲多大岁数了?”她说:“八十二,我是家里的老大,我得回去。”我问她:“车票买好了吗?”一个姐姐说:“买好了,是明天十点多的。”一个陌生老爷子闯了进来,询问住房价格,柜台的月月姐姐告诉他说:“住一个月以上,一个标准间每天一百三十元,不满一个月是一百五,包括三顿饭,每顿饭三个菜,下午可以泡温泉。但是,现在已经客满,您得预约。”老爷子又问:“我看看餐厅行吗?”月月带着他进了餐厅,一会儿他从餐厅出来,我告诉他:“您要想现在就住进来,您去旁边的二号楼问问,也许那边有空房间。老人出去了,我想:两个楼怎么不通气啊?这管理明显有漏洞啊,果然,我们吃饭的时候,看见刚才那个大爷也来食堂吃饭来了,还带着个大男孩儿,估计是他的孙子。第二天我们又来到乒乓球室,发现室内的吸顶灯已经装好,一按开关,屋里特亮。因为几乎天天在一起打乒乓球,和隔壁的梁先生熟了,除了打乒乓球,我们还经常在一起散步聊天。梁先生和老伴儿都是BJ人,梁先生说自己属龙的,今年七十一了,我问他:“您也下乡了?”梁先生说:“我去的是建设兵团,那年我十七。”我说:“去兵团比下乡插队强,你们发军装,发工资,你们干活也是机械化。”梁先生说:“每个月是三十二块钱。”我说:“吃的也不一样啊,我们吃的是玉米面的大饼子,吃一顿高粱米饭就算是改善生活了,但是,那也比老百姓强啊,我们第一年吃商品粮,能吃饱。”我问梁先生:“您在兵团待了几年?”梁先生说:“四年,四年后我当兵去了。”我问梁先生:“您在哪儿当兵?”梁先生说:“在大连警备区啊。”“您当了几年兵?”“四年。”我说:“您的命不错啊,基本没受什么罪。”梁先生立马说到:“您可别这么说,就说春天犁地吧,东北开春晚,都是黑土地,一场雨过后,两三台拖拉机拉着一个爬犁,拖拉机的每个轮胎上还得绑上一圈一尺半宽的木头棒子,要不就得陷进去出不来,那罪受的就别提了,我们刚去的时候,哪有房子啊,都是干打磊,冬天八面透风,后来才盖的砖房,房檩也是我们自己上山砍的。麦收的时候,割完麦子,要把麦秸都烧了,也算是积肥了,割完一块地就烧一块地,谁知道烧着烧着风向变了,眼看着就要烧到旁边的一块麦地,那可是一年的收成啊,当时我们两个人脱下上衣就扑火,不远处干活的人,看见我们这边起火了,火势愈来愈大,三十多人都赶过来了,才把火扑灭,没酿成大祸,火是扑灭了,再看我们的衣服,烧的也差不多了,小脸儿也被被烟火熏的黢黑。现在回想起来,真是万幸,那大火要是着起来,一年的收成就算交代了,那损失可就大了。”我看着梁先生那张消瘦的脸,问他:“您的胃口没问题吧?”他立马说道:“有问题,当年当兵,虽然不算艰苦,可是吃饭不应时,有的时候饭菜都凉了,我们就用热水泡,经常吃泡饭,结果把胃口吃坏了,年轻的时候胃口经常疼。”我说:“那是胃有溃疡面儿,胃酸刺激的结果,现在胃还疼吗?”他说:“现在胃不疼了。”我说:“胃病是三分治,七分养,我年轻的时候也得过十二指肠溃疡,当时严重出血,都快休克了,住了两个月的医院,现在好了。”他说:“我就喝小米粥,小米粥养胃。”处的时间长了,感觉梁先生很随和、善良,什么事儿总是替别人着想,我想:现在这样的人太少了,常言道:遇到了就是缘分,是缘分就应该珍惜,人老了朋友会越来越少,没想到此次兴城之行,又遇到了一个难得的好人。梁先生的老伴儿是南方人,据梁先生讲,她是五十年代随父母来BJ支援国家建设的,后来全家定居BJ,也算是半个BJ人了。可是仔细观察,她仍然保存着南方人的韵味儿,江浙一带可是中国历史上三国时期吴国的地界,那里文化积淀厚重,相比之下,她比梁先生要矜持沉稳,深沉,思维细腻,在我老伴儿感冒的时候,人家送来了酸奶和水果,使我们感动至今。不知是夫唱妇随,还是妇唱夫随,这家人都是那么善良厚道。能与这对善良的老人相识,也许是上苍送给我们晚年的礼物,想到此,我忽然觉得自己很幸运。可能是我们在这里住的时间太长了,产生了精神疲劳,过几天,我们就要北上鞍山了,我们商定,明年六月我们还在这里相聚,不见不散!全文完2023-08-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