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急报。”
一匹快马连夜从洛阳奔到长安,坐着吊篮进入长安,然后快速骑马奔向皇宫。
皇帝早上刚起,便已经接到了洛阳的奏报。
来自李绚的正式奏折,还有来自密卫的暗报。
将手里的奏折递给武后,李治有些难以置信的说道:“一日之间,这麻烦的突厥事,竟然就被他想办法给解决了。”
“利用萧天子的事情震慑人心,然后又利用脱籍税的手段盘剥财富,南昌王这手段,越来越老辣了。”武后看完密奏,又看向李绚的奏折,摇头轻叹。
“不止如此。”李治笑笑,说道:“从长安洛阳到草原,一路无数关卡,这些人都已经不是大唐子民了,要离开大唐,关卡守将和各地州衙县衙的衙役,有无数的手段可以让这些突厥人一穷二白的回到草原。”
“但他们终究是回到了草原。”武后担忧的看向李治。
“这些宁愿失去一切都要回草原的人,无论如何都是拦不住的。”李治平静的摇摇头,说道:“朕也没想将他们杀光,失去一切已经是最好的惩罚,而且这些人回到草原之后,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
“他们可以从军啊?”武后一脸茫然。
“不要装傻。”李治没好气的白了武后一眼,说道:“这些人愿意回归草原,无非就是草原能够给他们带来美好生活,但当他们回到草原之后,却发现,草原的草场和牛羊,早就已经全部划分妥当,根本没有他们的份,他们是什么心情。”
武后收敛了脸上的茫然,神色肃然的点点头。
这些人回到草原之后,却突然发现,他们除了从军,再没有其他去路,心中的失落感可想而知。
“还不止如此。”李治看着紫宸殿外,冷笑说道:“这些人即便是在突厥从军,但也不会有人给这些后来者什么好的位置,甚至就连刀枪牛马,也都是最差点,说不定还就有人玩什么借贷手段……”
武后坐在一旁,眼睛一挑,侧边已经有人在快速记录。
“上阵是冲在最前的炮灰,下阵是一无所有的穷光蛋,一家老小,他们怎么过?”李治神色满意的轻叹:“如今,可是马上入冬了,这个时候放他们回去,不知道要有多少人死在草原上,大大小小的一场厮杀是少不了的。”
一侧在记录的人,手笔更快了。
……
李治侧头,直接说道:“告诉河南洛阳,长安万年四县,让他们选的时候,用心一些,一批一批的挑,那些年长体弱的放在最优先,那些人口众多的放在后面,那些没有家人牵绊的健壮汉子,各个登记监视,无限拖延,一个也不许他们回去。”
“喏!”帷帐之后的舍人立刻站起来拱手。
“还有。”李治敲敲桌案,认真说道:“那些始终都不愿回突厥的人,长安万年,河南洛阳,左右骁卫,多招收一些,等到消息从草原传来,彼此对比,朕倒要看看,还有多少人愿意回草原去。”
“陛下英明。”武后的拍了一下马匹。
李治笑笑,说道:“这里面密卫能做的事情很多,突厥人想要闹事,朕就把他变成一场闹剧。
让密卫和兵部职方司的人联系,在草原上,好好给朕闹一闹,亲近大唐的,得些好处,跟大唐作对的,就让他们直接灭了吧。”
“是!”武后点头。
这一次突厥人机会看的很准,大唐在吐蕃已经还有胜势,但随着屡次获胜,战胜带来的消息和利益已经在迅速的减少。
今年夺取了昌都金子和金矿其实是意外。
如果没有吐蕃国使年初的挑衅,也不会今年李绚的出击。
但这些金子和金矿,本来应该是明年的收益。
这意味着明年一旦开战,收益减少,支出却要放大。
大唐整体在向下走,这个时候,是突厥人最好的机会。
但可惜,这么多年以来,突厥人内部一直都有人对大唐不满,尤其是漠北诸部。
其实这本身就是大唐的一种策略,和大唐亲近的突厥人,获得更多的资源和财富,和大唐敌对的,则被撵到边远的漠北。
但是现在,这种不满的思潮已经从漠北蔓延到了漠南。
这种思潮最早是在大非川之败后,几十年来纵横无敌的大唐,在吐蕃跌了一个大跟头。
新罗前几年和大唐死死的纠缠也是因为如此。
如今又成了突厥,但突厥哪里是新罗能够比得了的,武后和皇帝都看的很清楚。
对于突厥的局面,他们看的都很清楚,但如何处置才是难题。
尤其是长安洛阳本身就有无数突厥人,再加上长城内外,漠南漠北,百万突厥人,真要乱起来,可不好收拾。
……
“先把长安城的突厥人清理干净,该抓的抓,该杀的杀,他们要回草原,朕不拦着,但该留下的东西,谁也不能带走。”李治侧身看了武后一眼,说道:“这件事情,让麻嗣宗去负责吧,元卿文人,在这些事情上,手段总归有些弱。”
武后微微点头,元万顷的确做的有些偏差。
说起麻嗣宗,武后不由得想起了丘神積,可惜丘神積死在了睦洲,死在了魔教手里。
而麻嗣宗当时便和丘神積一样,是左金吾卫中郎将,虽然年长了一些,但也不是很大,能力又足够。
杀伐果断上不输于丘神積,而在守静机变上,他却也要比丘神積强上不少。
“长安洛阳的突厥人稳定之后,便让平阳郡公出兵吧,也不需要他在长安等到闻喜县公回来了。”稍微停顿,李治接着说道:“将南昌王调回长安,这件事情他做的很好,如果能够擒杀萧天子和李敬业,那桩婚事就当做赏赐赐下去吧。”
“臣妾遵命。”武后轻轻颔首,随后说道:“陛下,南昌王这里可是已经有了三个妻妾是臣妾直接赐婚的,以后他再要立功,臣妾这里可就不好弄的。”
“没什么不好弄的。”李治没有理会武后话里深处的含沙射影,平静的说道:“吐蕃的事情,早就定策,至于其他,朕就不相信南昌王这一辈子都儿女会少了。”
“对。”武后跟着低笑了起来,眼底深处也放松了不少。
皇帝真要赐予什么,有的是可赐的,哪有什么无所赐予的地步。
无非就是皇帝的权术太差,很多方面做不好。
就在这个时候,王福来出现在门口,对着皇帝和武后拱手道:“陛下,天后,早朝了。”
“嗯!”李治点点头,道:“召诸卿入宫!”
“喏!”
……
北门,僻静的院落里。
元万顷平静的走入院中,脸上带着一丝轻松。
刚刚过来值守的范履冰看了元万顷一眼,有些诧异的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南昌王从洛阳连夜送回来一本奏折,洛阳的突厥人他已经安抚住了,同时也送来一份名单,里面有长安怀远坊和萧天子有勾连的突厥人名单。”元万顷抬头看向范履冰,神色复杂。
“怎么,陛下没有让你抓人?”范履冰顿时明白了元万顷的担忧。
“是左金吾卫中郎将麻嗣宗。”元万顷轻叹一声,说道:“这也不是个普通的人物,这下子算是彻底入了天后的眼。”
范履冰略微沉吟,然后说道:“这种事情,他们这种武将做起来,本身就比我们要方便不少,即便是世隐真人当年,也是有丘神積挡在前面,只是后来丘神積死了,他才不得已自己冲到前面,但结果呢?”
“他死了。”元万顷有些惊讶的抬头。
“这本身就是一件不好做的事情,你稍微退后一步,对我们好,对相王也好。”范履冰直接提到了要害。
“不错,想要让朝中的人真心诚服,就不能和密卫走的太近了。”元万顷缓缓的点头,面色凝重。
用密卫威胁去拉拢别人,终究不如没有这层关系,用自己文人的身份,用相王的身份来拉拢人更好。
或者更准确的讲,沾染太多的血,不是一件好事。
“伱说的对。”元万顷收回心思,然后看向范履冰说道:“麻嗣宗处理这事最好,最好他能将刑部和魏思温的事情也一并接过去。”
“魏思温的事情好处理,不过是发配出去罢了,关键是刑部。”范履冰皱了皱眉头,问道:“裴炎这次是被谁给坑了?”
“不知道。”元万顷坐在短榻上,有些好笑的看着范履冰,说道:“裴炎这也是倒霉,自己家里竟然还被别人安了棋子。”
“应该是李敬业吧。”范履冰点点头,说道:“只有他才有这种能力在刑部做手,也只有他有这种动机在现在这个时候出手。”
“不好说。”元万顷摇摇头,说道:“我总觉得,这里面有些不大对劲的地方,但究竟是哪里不对劲,也说不过来。”
范履冰突然抬头,看向元万顷问道:“东宫那边有什么动静?”
“没有,一点动静也没有。”元万顷脸色肃然起来,认真的说道:“我们都知道世隐真人的案子和太子牵连不小,但始终没有任何证据,眼下洛阳那边好不容易有了一点突破,只要再进一步深挖,太子很难撇清关系,可问题是太子太安静了。”
一旦洛阳那边真的找出什么,他们李贤被废,就已经走上了日程。
可偏偏在这种情况下,东宫安静的过分,这让元万顷他们感到异常奇怪。
“会不会是陛下那里,刻意交代过了。”范履冰皱着眉头,看了紫宸殿方向一眼。
“陛下是有所交代,但是在别的地方,和东宫本身没有关系。”元万顷轻轻摇头。
“多盯着点吧。”范履冰沉吟一下,轻声说道:“陛下的心思没人能够猜透,太子就算有过,说到底,也不过是能力不足。
一旦陛下真的要废太子,朝堂之上的那些礼法之徒必然不会善罢甘休,陛下怕是也要退一退。”
“嗯!”元万顷点点头,开口:“英王……”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元万顷的话,一名黑衣密卫从外面快步走入,然后将一封密信交到了元万顷的手里。
打开密信,看到里面的内容,元万顷满脸惊讶,失声说道:“麻嗣宗失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