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之下,婺州城人流涌动。
连续两日,宵禁的时间往后推延了半个时辰,大街上人人欢笑往来,一切热闹。
然而在中央望楼之上,却是一片的冷清。
李绚一身的黑底金丝长袍,目光平静的望向西北方向,在那里的长街上,两道词条清晰的出现。
【章婉玉,天阴教余杭堂堂主,二十七岁,父章叔胤,兄,文复之,玄胎中境(轻伤)】
【何晴儿,天阴教婺州堂副堂主,十七岁,真种境巅峰】
远远的,李绚锐利的目光之下,清楚的看到一辆马车在缓缓的往西行。
真有意思,明明身上有伤,却还坚持亲自行动,究竟是有什么不得不动作的理由,还是说在故意而为,吸引目光呢。李绚的声音很轻,这个声音只有他自己才能够听到。
目光落在楼下,一众的南昌府卫已经在暗地里将这一片团团的围了起来。
其他人在靠近的时候,总是自觉或者不自觉的,被人挤到了边缘地带。
三楼当中,李竹和丘贞沐面色肃穆的站在楼梯两侧,徐剑和杜必兴则是有些异常的暗自琢磨。
这两天时间,李绚每天一到宵禁前半个时辰,就都会到这里来转一转,待到宵禁起时,再返回住所。
没人知道李绚究竟在看着什么。
中央望楼虽然能够看到几乎整个州城,但州城方圆广大。
很多地方,也只不过是模模糊糊看个影子,根本就看不真切。
就在宵禁将起之时,一阵脚步声突然从下面传来,一名府卫从下面疾步而上,然后将一张纸条,送到了李竹的手上。
李竹根本都没看,直接转身上楼。
很快,李绚的声音就传了下来:是我们那位陈捕头,他在刚刚去了定兴坊,看那个样子,似乎今夜是不打算离开了。
定兴坊,那里可是整个州城条件最差的一个坊,他去那里做什么?徐剑有些不明所以,看向站在身侧的杜必兴。
杜必兴轻叹一声,说道:定兴坊中,居住的绝大多数都是婺州最穷困的百姓,其中睦州移民就有上千户,另外还有其他一些人,也都是婺州多年来失地的贫民百姓。
那些睦州移民是对天阴教信奉最虔诚的信徒,而那些百姓,不管是今年,还是明年,都没有任何的授田资格,稍一煽动……
流民啊!楼上,李绚轻叹一声,然后说道:他们是整个婺州,最渴望改天换地的一群人,今夜,怕是真的要不安静了。
谁都动了起来。
章婉玉,还有陈明,在今夜全部都动了起来,所作所为又岂是简单。
自从李绚从金华回到州城以后,陈明就越发的不安。
他对李绚下毒那件事情,虽然中间又假借了单济和胡丹旭的手,但毕竟是他做的。
可是李绚却丝毫中毒的迹象都没有显出,是个人恐怕都要怀疑当初下毒的那件事,是从一开始就走漏了消息。
陈明真的很怀疑,天阴教方面究竟是怎么做事的。
然而,在李绚回到州城之后,却并没有将他抓起来们,甚至就连单济都没有动。
这让陈明忍不住的怀疑,是不是单济出了问题。
又或者,出问题的人根本就是陈明他自己。
日夜不安,疑神疑鬼的陈明,完全没有发现,他自己其实早就已经被人彻底盯死了。
可是在今夜,陈明却一反常态的动了起来。
之前的那些惶恐不安,全部消失的无影无踪。
李绚转过头,看向东南方向,城外十里。
在那里,一个词条同样紧跟着浮现了出来。
【叶绾绾,天阴教圣女,美艳无双,古怪精灵,外表妖媚,心性乖戾,先天真种境巅峰——可控,可标,信徒】
城西实力,天阴教圣女叶绾绾抵达。
李绚虽然只能够看到她一个人的词条,但想来估计来的不仅是她一个人,天阴教这一次攻击州城的人都来了。
在如此窘迫的情况下,依旧要行动。
想来除了他们在州城的力量的确可以行险一搏以外,恐怕还有来自总坛的压力。
媱后,陈硕真。
她的时间不多了。
李绚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说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但是她要求天阴教徒在整个吴越之地遍地开花却是事实。
天阴教抛弃了集合所有力量打通睦州到婺州的做法,转而将人手同时散布在吴越各州,原因要在于此。
传令,命定兴坊从即刻起关闭坊门,任何人不得出入,擅闯者,不论何等身份,斩。
李绚冷酷无比的声音传下来,杜必兴,徐剑同时诧异的抬头。
李绚的声音冷沉,继续说道:杜参军,令你从即刻起,赶往定兴坊外,亲自镇守,任何人不得外走……每个半个时辰,往里面扔十只火把,不管在意是否引火,但只准十只,每半个时辰只准十只。
下官遵令。杜必兴严肃的拱手应诺。
李绚点点头,冷酷的声音紧跟着再度传下:同时传令,各坊各里,宵禁之后,严格禁止人员出入,不得随意私放,一旦查实,以谋逆罪论处。
喏!杜必兴没有丝毫犹豫的就应了下来。
去吧,今夜定兴坊那几千人,只要无一人外出,本王为你请首功。李绚看着杜必兴,甚至严肃。
杜必兴当然知道这首功的重要,他没有丝毫犹豫,对着李绚一拱手,然后转身下来。
转眼间,杜必兴就已经带着几名衙役捕快快速的朝定兴坊而去。
杜必兴刚刚离去,就在这个时候,刚才离开的府卫又将一封密信送了上来。
李绚很随意的摆摆手,李竹立刻当着众人的面直接打开:未时一刻,在蛤蟆岩发现大队人马行走的痕迹,粗略估计在四百人以上。
未时一刻发现的,蛤蟆岩在烟溪,山野之间,也就是说,那群人在昨夜就已经从山间悄然而过了,现在应该已经来到了州城。李绚话音刚落,楼下的徐剑就在一瞬间握住刀柄。
他抬起头,看向楼上,面色严肃的说道:王爷,末将现在立刻回去,组织兵丁,搜捕全城。
不用。李绚的声音很平静,淡淡的说道:你难道觉得他们现在已经进了州城了?放心吧,他们没有这么大胆,或许只会有不到十人进来而已。
李绚才不相信天阴教的人会蠢到一下子把所有人都弄进城来。
尤其是这两天,李绚专门下令,让宵禁时间后延半个时辰。
这看起来是利民之举,但在有心看来,多少有些请君入瓮的味道了。
尤其是李绚,在他们眼里,历来都是个以阴谋算计著称的小人。
丘兄,派人传令张参军,令他今夜值守刺史府,不得离开。李绚的声音刚落,丘贞沐没有丝毫犹豫,拱手应诺:遵令!
丘贞沐转身离开,李绚则继续说道:徐参军,令你现在前往南门,亲自坐守,同时传令各城门,从即刻前,城门关闭半扇,任何人等,只准进,不准出。
下官遵令。徐进神色顿时肃然起来。
李绚紧跟着说道:传令,各处城墙各处要点,如遇攻击即刻点燃火焰传讯
遵令!徐剑作为兵曹参军,管辖整个婺州的城防治安。
城防除了城门以外,还有很多需要注意的地方。
传令,准备征集各坊退役兵卒,一旦州城遇袭,所有兵卒立刻集合,自备刀弓,赶赴城门迎敌。李绚的一句话,让徐剑精神立刻振奋起来。
州城一旦遭遇攻击,那么整个婺州的所有一切,即刻起全部转为战时状态。
之前不管是王方鳞,还是李绚,两个人不管遭遇多少次的刺杀,不管在城中剿灭多少的天阴教徒,在性质上依旧是治安案件,哪怕涉嫌谋逆,但只要没有举起旗帜造反,那都不算是战时。
哪怕李绚已经明知道他们聚集了大量的人马,但是对方只要没有明目张胆的举起旗帜,那么他这边,该守的规矩就还得守。
就算是要剿灭他们,最多只能动用役卒和府兵。
但只要他们一攻打州城,李绚立刻就能以天阴教徒攻伐州县为由,将婺州的役卒一举扩大十倍不止。
这种规矩本身就是对朝廷内部的,否则随便某个官员,随便找个理由,岂不是同样能召集大批军卒。
传令,今夜宵禁开始之后,任何闲杂人等,只要在大街上出现,即刻逮捕……不问情由,即刻逮捕,但凡有任何反抗,即刻诛杀。李绚森冷无比的声音从上面传出。
下官遵令。徐剑对李绚的命令没有任何疑问。
去忙吧。李绚随意的摆摆手,徐剑立刻转身而去。
站在阁楼上,李绚看着西北面张婉玉和何晴儿的词条,脸上露出了一丝冷笑。
下一刻,李绚就已经下楼。
丘贞沐赶紧站起,李绚一摆手,直接说道:走,我们去粮仓。
丘贞沐顿时愕然。
现在不应该是去集结人手准备应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