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章 殿试

夜风吹拂,青衣人站在四楼的窗前,看着周峙坐在马车里缓缓离去。

他目光警惕的看向长街四周,一直到周峙离开,四下也没有任何特别的人影晃动。

更别说是李绚本人。

对于这位南昌王的踪迹,青衣人掌握的比谁都更清楚。

李绚在盯着他们,他们何尝没有在盯着李绚。

自从昨夜之事了结之后,李绚就去了英王府,甚至就连宫中汇奏,都让明崇俨去处置,仿佛就像这时候,他已经真的不再关心吐蕃之事一样。

周峙四周的千牛卫的人撤了。

或者说,千牛卫的人在很早就都撤了。

不再盯着周峙,也不再盯着他们怀疑名单上的任何人。

“好手段啊,撤了金吾卫和千牛卫,让人放松警惕,但却是看不见的地方继续盯着。”青衣人不由得冷冷一笑,目光望向远处的高大的中央望楼,轻声说道:“外依望楼,内托密卫,好手段啊!”

虽然没有任何的证据,但青衣人相信,李绚一定是这么干的。

目光从望楼收回,关上窗户,青衣人独自坐回到了房间之中。

黑暗的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他在思索该怎么破局,毕竟要达成目的,还是得将密信送到万象阁的手里,然后再通过万象阁,送到吐蕃人的手里。

或许也可以,不通过万象阁,直接送到吐蕃人的手里。

只是从吐蕃来的人一直都很谨慎,除了万象阁的人,没人知道他究竟藏在什么地方。

没人知道他究竟是藏在了城内,还是藏在城外。

……

黑暗笼罩着整个书房。

清晨,晨光虽然已经在东边浮现,但还是未找到院落之中。

今日是殿试之时,李绚早就已经收拾穿戴整齐,坐在书房当中吃着简单的早膳,同时查阅这两天的情报汇总。

“左千牛卫北平郡王那边告诉我们,让我们不要去查沁香苑,更不要进去;密卫朝散大夫那边,告诉我们,沁香苑可以随意查,内中的一切机密,都可以随便去查。”李笔披着厚重的披风站在一侧,不时的还咳嗦两声。

李绚微微点头,并不表态,淡淡的问道:“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没法看,沁香苑,我们动不了。”李笔深吸一口气,稳住气息,然后说道:“北平君王和朝散大夫之言,虽然看起来南辕北辙,但实际都在告诉我们,沁香苑无疑和宫中有关。

北平郡王说的很直接,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就不要轻易去碰沁香苑;而朝散大夫那里则是在告诫我们,即便是我们手上有十足的证据,然后去查沁香苑,也很有可能什么都查不出来。”

李绚赞同的点点头,放下筷子,轻声说道:“北平王叔和阿舅两边都说的很清楚,沁香苑的背景很强,如果我们没有弄清楚沁香苑的背景,就不要随意贸贸然的行动。”

李笔咳嗦两声,然后看向李绚说道:“所以,要查清楚沁香苑的背景。”

李绚轻笑一声,说道:“你查了得好几天了,查出来了吗?”

“查不出来。”李笔有些颓然,如今南昌王府在长安的情报网,全部都掌握在他的手里。

这一次,虽然没有全部动用,但也动用了所有能暴露的高层关系,但始终没能查出沁香苑背后真正的主人。

但好在,也并不是完全一无所获。

李笔深吸一口气,无奈的说道:“属下最后只查出这件事的背后和教坊司有关,和宫中有关。”

平康坊的青楼,哪家和教坊司没关,不过是深浅不同的关系罢了。

但教坊司说到底,也不过是被人推到前台的工具,真正麻烦的公众给你。

李笔查出的东西不多,但正好可以和北平郡王李景嘉,以及赵巩的话相互佐证。

“任何事情,一旦查出和宫中有关,那么就很难继续查下去,因为你不知道最后会查到谁的头上。甚至你千辛万苦将查到的那个人法办,但偏偏,他也不过是一个替罪羔羊罢了。”李绚无奈的叹息一声。

宫中并不好惹,内侍,女官,甚至年老的嫔妃,守宫的兵士,武将,都不好惹。

一旦这些人联合起来,就是皇帝都命在顷刻。

李绚神色谨慎点说道:“若不小心,到最后,别人只需要在你不经意的时候,给你使个绊子。而你一旦被绊倒了,立刻就会有无数的敌人扑上来,将你彻底打倒。”

李竹默然,李绚则是摆摆手,说道:“不过这些,本王倒也并不在意;本王真正在意的,是这事最后可能会查到天后,陛下,甚至是太子的头上。虽然或许他们不知内情,但手下人的肆意妄为,难免会让他们脸上无光。”

上位者的心思很敏感,你稍微露出一点异样,立刻就会他们捕捉到。

宠信和厌弃都只在一念之间。

“王爷,难道这件事情,我们就不继续往下查了吗?”李笔言语之间带着一些失望。

李绚摇头,抬眼,冷声笑道:“怎么可能不查,我们要往下查,但不能我们自己去查,要借助别人的力量……明崇俨,王福来,他们都可以去查,甚至最好这最后查出的结果,是沁香苑或许犹在,但背后的敌人却已经消失了。”

……

“所以首先,我们还是必须要弄清楚,我们的敌人是谁?”李笔一语,直接解开了这背后最大的难题。

沁香苑是沁香苑,即便是沁香苑内部,也有不同的势力,不能一概打击,需要精准的找到敌人。

“是啊,我们的敌人是谁。”李绚苦笑一声,说道:“原本以为,查到一个正五品的门下省给事中,一切便已经彻底了结,谁能想到,这件事情的背后竟然还牵连到了宫中。”

武后,宫中执掌一切的,当然是武后。

皇帝也好,太子也罢,李绚都有足够的把握让他们对内部展开清查,但武后,这件事情,李绚就算是详细的禀报上去,也会让武后觉得,他在窥伺禁中。

窥伺禁中之罪,窥伺皇宫,大逆之罪。

李敬业为何再也翻不了身,不是因为建商队谋私利,而是因为他被东海王利用,窥伺禁中。

李敬业仅仅沾染上了一点嫌疑,最后便导致朝中任何人求情都没用。

铲除隐患,铲除敌人,首要的,还是保存自身,其他,借刀杀人。

李绚抬起头,看向李竹,轻声说道:“此事不急,以前最紧要的,还是要将最外面的这只硕鼠抓出来。至于剩下的,我们慢慢玩。”

李笔眉头猛地一挑,看向李绚惊讶的说道:“王爷心中,难道已经有所计划了?”

李绚深吸一口气,轻声说道:“要彻底的铲除这些人,我们不能动手,政事堂那边不能动手,太子不能动手,陛下也不能动手,最后最方面动手的,只有天后,只有天后自己。”

李笔脸色肃然的站在一侧,仔细的聆听,仔细的心记,以后这些事情,很有可能将由他来负责。

“只要让天后,认定这些人的存在,对她会构成巨大的障碍,那么宫中,便再也没有这些人存在的根基了。”李绚一句话,已经将大体的策略全部勾画了出来。

“那么具体的计划呢?”

“没有。”李绚微微摇头,轻声说道:“此事只能随机应变,除非我们手中,能掌握特殊的关键,否则只能当做一切都不知晓。”

“难道我们就真的什么也不做?”

“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李绚抬头看了李笔一眼,诧异的说道:“宫中之事,别说是你我,就是宰相都管不了,但是宫外,只要他们敢有一步的行差踏错,那么等待他们的,就是最凌厉的杀机。”

宫内宫外,形式规则完全不同。

宫内,李绚管不到,但宫中之人,无旨出外,死便也就死了。

李笔立刻肃然,对着李绚深深的拱手。

李绚站起来,走到书房门前,然后推开门,晨光落下。

……

李绚在前面骑着马,到了朱雀门下,李绚下马,马车之内的四人,相继下来。

四人当中,为首的赫然是年纪最轻的诸葛明辉,其次是年纪最大的陆楼,第三四位是年纪更轻些的徐安和孙贤。

陆楼是吴郡陆氏子弟,不过是家族旁系。

陆家在长安向来低调,即便是陆元方,任职侍御史,在长安也不过是只有一间小宅而已。

自己和家人居住勉强尚可,再有他人居住就略显拥挤。

陆家这一次在长安科考的人不多,但哪怕是一两人住在他家下,相互之间也兹扰过甚,所以这次,包括贺知章在内,李绚全都留在了自己的府内。

众人当中,只有诸葛明辉是李绚一手推上去的。

陆楼年纪最大,靠的是自己的硬实力。

徐安和孙贤二人,靠的倒是运气多了一些,这一次朝廷比往年多招了五六人,他们顺带就在榜中。

因此也避免了李绚被人猜忌。

四人对着李绚微微拱手,然后便走入到了一旁等候的进士队伍当中。

众人当中为首,正是李绚曾经见过的程行谋,其次是许且,第三人是诸葛明辉。

当初和他们同在洛阳上清宫见过的杨文,却是未在这一次的进士之列。

上千人之中,选三十九人,概率实在不高。

李绚对着众人点点头,然后转身进了鸿胪寺。

等到他和众人再度相见的时候,却已经到了大明宫含元殿。

殿试。

自从高宗皇帝显庆二年殿试开始,到今日,皇帝每隔两三年,就要举行一次殿试。

原本平常之时,吏部会试之首便为状元,但皇帝一旦举行殿试,殿试首名才为状元。

一般而言,会试首名基本上会为殿试首名,但也有偶尔,殿试首名会选为他人。

这也是无法之事,皇帝亲选,他人亦无法影响。

但在皇帝亲选之前,一般有诸相和考官公选,皇帝基本上不会驳诸相和考官的面子,而诸相也不会轻易去驳吏部考功郎的面子,而会试首名,基本便是吏部考功郎亲手选出的。

除非,出了幺蛾子。

……

李绚站在含元殿偏后的位置,太子李贤代替皇帝在专心答题的众进士之中缓缓的走来走去。

李贤尽量不打扰他们的答卷,同时也难免的施加一些影响。

这些并不为过,这些人将来一旦做官,朝堂上更是要直接面君。

若是连眼下这些压力他们都扛不过去,如何又能正面视君。

虽然有一些人因为太子的到来有些慌乱,但毕竟大家都是多场考试一场一场考出来的。

再加上李贤仁厚之名广播,心中就算有些担忧,也能全部压制下去,不会影响自己的考试。

李绚站在一侧,目光在所有人身上扫过,心思回到了今年的考题:

有征无战,道存制御之机;恶杀好生,化含亭育之理。顷塞垣夕版,战士晨炊,犹复城邑河源,北门未启。

樵苏海畔,东郊不开;方议驱长毂而登陇,建高旗而指塞。

天声一振,相吊俱焚。

夫春雪偎阳,寒蓬易卷,今欲先驱诱谕,暂顿兵刑,书箭而下蕃臣,吹笳而还虏骑。

眷言筹画,兹理何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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