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之外,李显不时的回头看向军营之中,眼中满是流连和不舍。
同样流连不舍的还有李旦,军中的一切,营帐,武备,军士,训练,都令他非常感兴趣。
众人骑在马上缓缓东归,多数人都目光低垂。
不去看,也不去记李显李旦脸上的神色。
只有李绚和明崇俨是例外,李绚是明显的满不在乎,而明崇俨则是饶有兴致的看着一切,尤其是看着英王长史姚令璋手上紧紧抱着的两个匣子,脸上忍不住带出一丝冷笑。
李绚平静的看着一切,没有开口,只是平静的随着众人,一起回返长安。
目光掠过姚令璋手里的那两个盒子,更是平静无波。
那两个盒子,一个里面装的是杭州卫的军械实况,另一个盒子里装的是杭州卫的名录黄簿。
杭州卫,刀槊剑戟都相当齐备,甚至弓弩箭盾都不缺,他们真正缺的东西只有一样,那就是甲,厚甲。
整个杭州卫,只有一千人是着厚甲的,其他两千人只是穿着布甲而已。
所谓布甲,是在里面缝制了铁片,甚至有的连铁片都没有,干脆就是桦木、柳木一类坚硬的木头。
防御力极低。
以李显的身份,一旦朝廷的任命下来,他亲自去兵部交涉,立刻就能弄到大批的战甲出来。
毕竟兵部那些真正的大佬,对于李显这一趟在临洮的作用再清楚不过了。
李显只要能活到最后,那么这一战,他们就有极大的可能获胜。
如此,自然一路绿灯。
至于另外一个盒子,那里面装着整个杭州卫的名录黄簿。
有了这本名录黄簿,李显虽然没有指挥整个杭州卫的权利,但是知道了每个人的名姓,家世,来历,家中亲人几何,便可以悄无声息的拉拢人,甚至在对战之时,直接喊出对手的名字,家人状况,甚至按图索骥直接抓人,轻易就能动摇对手军心。
有了这本名录黄簿,英王府就等于掌握了三成的杭州卫兵卒。
三成,九百名,真要全盾全甲,刀弓俱全,甚至就连再来一次玄武门之变都有可能。
“王爷就这么轻易的将兵权交了出去?”明崇俨的声音在李绚身侧响起,将他从失神中叫回来。
李绚有些诧异的看向明崇俨,不解的问道:“真人这是何意?”
明崇俨似笑非笑的看着李绚,轻声说道:“以贫道对王爷的了解,王爷绝对不是那种轻易束手之人,今日英王殿下核验杭州卫,王爷却没有丝毫犹豫就将一切全部交了出去,这很不王爷。”
李绚脸色平静下来,看着明崇俨,淡淡的说道:“真人,杭州卫不是本王的,也不是谁的,他是朝廷的,是陛下的,没有陛下的圣旨,朝廷的公令,任何人枉自调动杭州卫,都等同于谋逆,真人还请慎言。”
明崇俨眼角忍不住的一跳,有些诧异的看着李绚,说道:“王爷的意思,是英王殿下知晓轻重不会随意乱来?”
“整个英王府,有谁不知道轻重,又有谁是真的想死,并且牵连全族呢。”李绚平静的一句话,让明崇俨为之噤声。
片刻之后,明崇俨重新平静下来,看着李绚,轻声说道:“如今,当然不会有谁蠢到想死,但是未来呢,谁知道呢,若是英王府有人调入杭州卫任职,尤其是任职都尉……”
如今的杭州卫内,有三个都尉之职,但是却有一个空缺,如果说英王府有人盯上了这个都尉之职,李绚该怎么办?
“真人多虑了。”李绚转过身,轻轻侧头,避开眼前垂落的柳枝,淡淡的说道:“真人,想要调入杭州卫任职,不是英王说了算的,需要有兵部下达调令,没有兵部下达的调令,任何人试图进入杭州卫……擅闯军营,死罪!”
“那么英王殿下非要王爷帮忙呢?”明崇俨继续紧逼。
李绚淡淡的说道:“那就请英王殿下直接下令教,本王拿英王殿下令教去兵部便是,兵部过则过,兵部不过则不过,一切手段必须按规制履行。”
明崇俨一刹那间,脑海中闪过很多可以逼迫李绚强行就范的手段,但他刚刚抬头,看到李绚平静淡漠的眼神,他立刻就明白,南昌王也不是好惹的,真要招惹他,谁吃亏还不一定。
谁死,也不一定。
明崇俨不再多问,众人在四周的山林中随意的打了一些猎物,然后就回了长安城。
他没有注意,李绚的目光虽然没有落在他的身上,但一路上都暗自警惕。
明崇俨刚才那些话可不是随意问的,他虽然是相王李旦的老师,但更是武后的亲信。
他刚才的那些话,都是代替武后问出来的。
不过说实话,如果英王府真的有人试图染指兵权,李绚不会去找兵部,也不会去找御史,他会直接去找皇帝。
请皇帝下旨,诛杀英王身边的奸佞。
李绚投资李显不假,但不意味着他就会事事迁就李显,他可从没忘记,在皇帝死前,皇帝才是他最大的靠山。
……
大宁坊,太清宫。
穿着一身玄黑道袍的李绚,对着门口的道士行了一个道礼,然后便迈步进入了太清宫中。
三清大殿,李绚庄重的上了三炷香,躬身行礼之后,然后被知客道士引入了内院。
内院东侧的小院门前,李绚还没进去,就听到了一阵熟悉的念经声。
一名十三四岁的小道士,头上扎着丸子头,穿一袭合身的蓝色道袍,正色的坐在院中的石凳上,闭目背着道经。
是《太上老君内观经》。
念诵声中,李绚迈步走入了小院。
外面脚步声刚刚响起,小道士顿时就睁开了眼睛。
看到站在门口的李绚,小道士灵心眼中带起一丝惊喜,赶紧跳起来:“灵玑师兄,你怎么来了,你有一段时间没来了。”
李绚淡淡的笑笑,走过来摸了摸小道士灵心的脑门,然后说道:“再过几日,师兄就要离开长安了,特来和你与师尊辞别。”
灵心小道士,脸上带起诧异,不解的问道:“师兄,你怎么又要离开,感觉你每年都要离开一次。”
“没办法,人大了,就是这样。”李绚轻轻笑笑,然后拍拍他的后脑勺说道:“快去吧,帮师兄禀报一声。”
“是!”灵心认真的点头,然后快速的朝房内而去。
道门修士日常修行,轻易干扰不得。
灵心跟在韦玄藏身边日久,他的脚步声能让韦玄藏很快平和的收功。
李绚站在房门前,听到门内传来平和的声音:“进来!”
李绚迈步而入,这是一间不大的房间,韦玄藏一身蓝色道袍,盘膝坐在软榻之上。
灵心站在一侧,脸上尽量庄重,但仍旧忍不住好奇的看向李绚。
李绚撩起下摆,然后在韦玄藏面前的蒲团上跪下,磕头:“弟子灵玑,拜见师尊。”
“起来吧。”韦玄藏轻声开口,李绚赶紧站了起来。
“你此来,是为了魔门之事?”韦玄藏一眼就看到了李绚心中所想。
“嗯!”李绚点头,然后躬身说道:“弟子将赴临洮,除了和恩师拜别以外,就是想要请教阳神之事。”
“阳神啊!”韦玄藏轻叹一声,说道:“天阴媱后被魔门诸宗坑的厉害,为了一个不知所谓的阳神,弄的生死不知,还不如好好的做她玄胎境的大修士,何必上窥金丹之道。”
李绚神色顿时肃然起来,不知所谓的阳神,被坑的厉害,生死不知。
果然,一切如同他想的那样,并没有那么简单。
“师尊常言,金丹之道断绝,可为何弟子总能遇到阳神之人,无生道的道主,万象阁的阁主,还有隐极宗的宗主,他们都已经成就阳神,而且似乎极为稳固。”李绚长出一口气,终于将自己心里藏了许久的问题问了出来。
“丹田气满,任督自通;玄关窍开、产出真种;结道玄胎、一阳初生;日月合璧,金丹孕生。”
韦玄藏看向李绚,轻声说道:“日月合璧,阴阳结合,阴神阳神合二为一,成就金丹,法门无差,但其中欠缺了一句,日月合璧,天地倒灌,金丹孕生。”
“是天地元炁。”李绚一句话,直接肯定答案。
韦玄藏点点头,说道:“自从五胡乱华开始,天气间的元炁日益减少,至今,百余年来,未曾有一人成就金丹,甚至是佛门也同受影响,但一个人的出现,改变了局面。”
李绚有些不确定的说道:“是玄奘法师?”
“嗯,玄奘在天竺成就阿罗汉果位,回到长安之后,佛道双修皆上门请教,最后确认,玄奘的确修成了阿罗汉。后来有人赶赴天竺,察查实情,最后实证,玄奘是天竺百余年来唯一修成阿罗汉之人。”
“天竺佛门寂灭,弟子听说过。”
“然玄奘虽修成阿罗汉,但自从回到大唐之后,修为败退,最后年刚过六十就寂灭坐化,天下哪有这样的阿罗汉。”韦玄藏抬起头,看向李绚,认真的说道:“但是他却又实实在在的证就阿罗汉道果。”
李绚脑海中灵光一闪:“所以,如今魔门从玄奘身上得有所成,最后成就阳神。”
“又何止是魔门,道门也是同样。”韦玄藏轻吸一气,然后淡淡的说道:“日月合璧,金丹孕生;凡心灭尽,元神开基。若是略过金丹,从阳神直往元神,则可度过天地大劫。”
“但是师尊。”李绚看着韦玄藏,皱眉不解的问道:“阳神可以成就,但成就之后,必须斩断本身,但脱离本身,阳神无基,虽可存世,但无基之后,阳神亦会逐渐溃败,甚至魂飞魄散而亡。”
“所以,阳神就需要一存世依托之物。”韦玄藏抬头,看向大慈恩寺的方向,轻声说道:“佛门舍利,等于道门元胎,但佛门再往上,道途本应断绝,但玄奘,却开创了法相宗。”
“法相?”李绚敏锐的把握住了韦玄藏言辞之中的关键,他没有想到,阳神存世真正的关键是法相。
“佛门称之为法相,魔门依旧称之阳神,但阳神多存于魔帝舍利之中。”韦玄藏一句话,直接将魔门的底直接拔了了出来,随后平静的说道:“至于道门,道门并无舍利,但前辈研究,却是断金丹,而成内丹。”
金丹死,内丹存。
大道重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