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肃立,百官躬身。
李治身穿一身黑色金边九龙九章衮龙袍,头戴白玉十二旒,目光平静的从群臣中间走过。
一身黑色凤袍的武后,落后李治半步,同样目光向前,直上金阶。
李显穿一袭黑色九蟒九章弁服,头戴黑色三梁冠,嘴唇上是两片薄须,神色肃然凝重。
李治和武后同时在御榻上坐下,目光威严的看向群臣,群臣无人敢抬头张望。
下方台阶第一阶梯之上,李显肃然站立,李旦低他两节台阶,神色恭敬。
李治轻轻抬手,一名内侍省典仪式随即向前站出,同时高声喊道:“众臣行礼,趋。”
李绚一身紫色蟒袍的,手捧象牙笏,站在群臣右侧第二排,随即跟随诸王,微微向前半步,脸色肃然,单膝跪在地上。
脱去鞋舄,解下佩剑。
最后双膝跪倒在地,大礼跪拜,齐声高呼:“臣等拜见陛下,恭祝陛下万寿无疆。”
内侍省典议抬头,肃然高呼:“兴!”
“谢陛下!”李绚随群臣起身站立,双目低垂。
神态凝重,两鬓苍白的侍中赵仁本,稳健从群臣中走出,站立大殿之中,躬身道:“臣,侍中,赵仁本启奏,调露二年,风调雨顺,百姓安乐,臣以天下臣民,启祝陛下万寿无疆。”
李治高坐其上,平静的点头,神色温和的开口道:“诸位爱卿一年辛苦了,太子。”
“喏!”李显躬身,然后转身从一旁内侍捧着的托盘里取过圣旨,然后走下台阶,捧着递到赵仁本面前。
赵仁本对着李显微微躬身,然后双手接过圣旨,转身走到皇座左上,众臣东北位置,张开圣旨,大声宣道:“有制!”
殿中群臣同时跪拜在地:“臣等聆听圣训!”
“惟调露三年,岁次辛乙,正月乙丑戊寅,朔初一日丁亥,皇帝若曰:
於戏!
朕以寡昧,忝膺丕绪,未尝不孜孜访道,战战临人,日慎一日,三十二载於今矣。
况下安上逸,时弊君忧,处九重周万姓,建本怀逾,抑末之念遽深,庶绩凝淳源洽。
朕以薄德,有谢移风,永念群方,在予多愧。
况朕之绵系,兆自元元,常欲远叶先规,光宣道化,变率土於寿域,济苍生於福林。
属想华胥,载劳寤寐,内外寮寀,各竭乃诚。
敦劝黎萌,俱崇简质,旧染薄俗,咸与惟新,
随福昌而永隆,开太平以更始。
宜申霈泽,广被纮埏。
可大赦天下,改调露三年为永隆元年。
以彰清净之风,伫洽无为之化。
主者施行。”
“臣等领旨,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群臣沉沉叩拜,许久之后,才缓缓起身。
……
李绚站在诸王之间,一时间,他能感到无数有意无意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不由得头皮一阵发麻。
但即便是他,也没有想到,皇帝竟然会用霞儿的名字来改元。
随福昌而永隆,开太平以更始。
福昌永隆,太平更始。
福昌太平,永隆更始。
如果说昨夜,皇帝宠爱福昌县主,是一种姿态,那么到了今日,皇帝宠爱福昌县主,便成了天下共识。
甚至可以说福昌县主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仅次于亲女儿太平公主。
等到李绚嗣彭王之后,福昌县主加封福昌郡主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一时间,李绚有种感觉,皇帝对霞儿的喜爱,或许真的仅仅是因为福昌两个字能够带来好运。
昨夜皇帝刚刚将霞儿叫到身边,随即立刻便有捷报传来。
虽然说有些巧合的成分,但人心如果真的乱想,谁也控制不住,但问题是你不能将事情闹大啊!
改元,改元。
改元可以说是整个天下最大的事情之一,整个九州,三千万生灵,改元之事将波及每一个人。
也就是说,三千万生灵,每一个都会听到随福昌而永隆,开太平以更始这句话。
李绚神色顿时就平静了下来。
圣旨已下,事已难改。
皇帝封霞儿为郡主是必然之事,但皇帝收霞儿为养女,怕就没那么容易。
李绚如今是宗室第一大将,和当年文成公主的父亲江夏王李道宗很相似。
但当时大唐有吐蕃,吐谷浑,西域,西突厥,高句丽等诸多外邦威胁,将文成公主收为养女,然后嫁于松赞干布,乃是逼不得已之事,但如今,大唐四海平定,即便是有吐蕃突厥,威胁平定也在转眼之间。
就如同李绚昨夜所说的那样,不管是谁,敢要盯上他的女儿,杀了便是。
只要没有外部威胁,皇帝就轻易不会收他的女儿为养女。
实际上,就算皇帝收养他的女儿为养女,这倒不是什么大事。
皇帝的身体只有一两年的时间,以后怎样还不好说。
李治的目光从神色恭敬,并没有太大反应的李绚身上掠过,轻轻笑笑,然后朝着赵仁本点点头。
……
大礼继续,群臣恭贺。
等到群臣恭贺完毕之后,李显再度取出一封圣旨,递给赵仁本。
赵仁本接过,然后打开,高声宣读:“惟永隆元年,岁次辛乙,正月乙丑戊寅,朔初一日丁亥,皇帝若曰:
於戏!
敬敷五教,保息万人,缺官而择,副相惟允。
中大夫,太仆寺少卿裴匪舒,器识高明,风规端肃,地卿所掌,实伫通才,天宪唯艰,尚资任领。
可任少府监,散官勋赐如故。”
一名四旬年纪,有些富态的中年官员,肃然走了出来,站在殿中,对着皇帝躬身:“臣领旨谢恩,陛下万寿无疆。”
赵仁本继续拿起圣旨继续宣读:“惟永隆元年,岁次辛乙……”
前前后后十几名官员,或提拔,或致仕,皇帝各有封赏。
然而很多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落在了裴匪舒的身上。
从太仆寺少卿,直升少府监,这多少有些超拔。
不过也仅仅是有些罢了,毕竟太仆寺少卿本身升一级,便是太仆寺卿,太仆寺卿和少府监平级,倒也没有什么。
只是殿中群臣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是裴匪舒?
群臣的目光在殿中小心的掠过,裴炎,裴广孝……
就在这个时候,圣旨继续宣读:“惟永隆元年,岁次辛乙,正月乙丑戊寅,朔初一日丁亥,皇帝若曰:
於戏!
方藉嘉猷,养老乞言,实怀虚想。
七十致仕,本为常人。
至若吕尚以期颐佐周,张苍以华皓相汉,高才命世,不拘恒礼,迟得此心,留情规训。
银青光禄大夫,新绛县伯,宗正寺卿裴广孝。
公,年既耆旧,筋力难烦,今勒所司,敬蠲朝集。
多年辛劳,今授新绛县侯之爵,实封两百户。
如有大事,须共谋谟,别遣侍臣,就第询访。”
“臣谢陛下隆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裴广孝认真站出,俯首跪拜。
……
群臣瞬间就明白,裴匪舒的上位,除了本身原因之外,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裴广孝的致仕。
裴家东眷一脉,在悄无声息之间,完成了新旧交替。
群臣的目光绝大多数都已经收回。
但薛元超的眼角余光却是不由自主的落在了裴炎身上,但随即就落在了李绚身上。
裴炎虽然和裴广孝、裴匪舒都是闻喜裴氏子弟,但裴广孝和裴匪舒却是都为东眷裴,相互之间并无直接利益往来。
反而是李绚,李绚的侧妃裴诗彤,正是东眷裴子弟,和裴广孝,裴匪舒都有极近的血脉关系。
薛元超隐隐有种感觉,今日这事怕是和李绚脱不了关系。
裴广孝本来还能够撑个一年半载时光,但现在他却主动退了下来。
少府监虽然不如宗正寺卿,但也是皇帝的近臣,比如之前被贬官的韦弘机……
薛元超眉头一皱,随即心里不由得一叹,好手段啊,好手段。
韦弘机现在还在逻些道军前,李绚却在长安动手脚,直接夺了空缺了少府监。
而且这件事,韦弘机未必能够想到李绚的身上,毕竟是裴广孝以宗正寺卿退而换得了,表面上看上去和李绚无关。
南昌王这是在展现自己的锋锐,很明显之前他薛元超算计李绚的事情已经完全被李绚看透,如今不过是随手报复而已。
之前就听说南昌王差点成为太平公主的拦客,好在后来他自己退了,不然薛绍的那些好友,都要被吓一跳。
前年除夕夜的一番交锋,至今仍能记得李绚所做“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一诗。
至于其他人写的什么,怕是就没人记得。
李绚如果真的要做拦客,薛绍的那些孤朋狗友,怕还真的没那么容易过这一关。
薛元超原本以为,那就是他对自己算计他的回敬,没想到真正的手段在这里。
在薛家和裴家之间,李绚果断的选择了裴家。
但是李绚也留了余地,毕竟他是站在东眷裴一脉,和洗马裴关系不大。
既是小小的报复,又给了自己日后拉拢的机会,让自己一时间想针对却又针对不得。
这位南昌王,手段越来越娴熟了。
……
千牛舞庆,诸州献瑞,诸蕃进贡。
首先上前的,便是后突厥可汗阿史那·泥熟匐,
“臣左骁卫中郎将,阿史那·泥熟匐,拜见陛下,陛下万寿无疆。”阿史那·泥熟匐沉沉的叩拜在地,同时拱手送上贺礼:无数金银财宝,外加八千匹战马。
皇帝看着阿史那·泥熟匐,心中一阵感慨,阿史那·泥熟匐本来已经是后突厥可汗了,但依旧愿意回归大唐,这让他十分的欣慰,尤其这和当年他们最初的判断吻合,更让李治有些唏嘘。
看向侧边,赵仁本拱手,然后拿起来圣旨,开始宣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