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同仁县尉贺知章儒林郎之职,授士子卢藏用登仕郎之职,授士子毕构登仕郎之职,授士子陈子昂将林郎之职……”
随着李显的声音落下,贺知章,卢藏用,毕构,陈子昂等人相继站出,拱手应命。
李绚平静跪倒在地,目光平静的看着这一切。
皇帝之前虽然说过要封赏,但说实话,眼下的封赏规格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
皇帝竟然封了一大堆九品散官,这意味着,他们这些人,现在便已经深深的打上了东宫的烙印。
打上了李显的烙印,这些人将来能够成为李显所用极大的班底。
李绚眼神中带出一丝欣慰。
就在这时,他突然察觉到有几缕隐晦的窥探目光,这个时候,突然的落到了他的身上。
李绚下意识的就要回头,但立刻就想到这里是太极殿。
一旦动作过大,立刻就会引起别人的注意,甚至会因为违背礼制被弹劾。
或许察觉到了这一点,其他窥伺的目光也并没有收回,反而在这个时候,越来越多的目光落在了李绚身上。
李绚不由得一愣,有些不明所以。
随即,他的眼角余光落在贺知章,卢藏用,毕构,陈子昂等人的身上,顿时醒悟了过来。
这些人,他们的身上,不仅深深的打上了东宫的烙印,也同样深深的打上了他李绚的烙印,
这些人,都是这一届极为优秀的士子。
贺知章,卢藏用,哪怕毕构,身后都有人在支持,将来最低,四品的官位都是有的。
想象将来某一日,这些当中,哪怕仅仅有四五人同时站立在这殿中,对局势的影响有多大,可想而知。
更别说还有李绚本人。
……
看到李绚神色不停的变化,裴炎站在队列之中,眉头微皱,神色诧异。
南昌王这是要做什么?
编修《切韵》,招揽士子,写《汉论》,作《游子吟》,大洒文名。
如果是昨夜,裴炎忍不住要怀疑李绚在行王莽旧事,但是今日,当王德真,麹崇裕开始介入逻些道军前的时候,裴炎就有些明白,李绚如今这么做,似乎彻底的将逻些道军前之事,敞开在皇帝眼前。
隐隐有一种……很是说不上来的感觉。
似乎他现在,已经在想着要松开逻些道军前之事了,可是大唐攻伐逻些,必然是以李绚为主帅。
毕竟高原天气非同一般,大唐将卒百姓能够适应的不多,尤其皇帝更是将王孝杰也调回。
李绚在逻些道的职责就越来越重了。
不仅是攻伐吐蕃,甚至将来治理吐蕃,也需要李绚待上几年,一直到局面稳定,才会将他调离……
裴炎的眉眼垂下,他终于把握住了最大的问题所在。
皇帝。
如果皇帝是当今天子在位,那么谁都不必担心,可若是换人了呢?
李显。
裴炎能够清楚的感受到李绚对未来局面的悲观。
他担心一旦龙椅之上的人换了,那么朝廷必然不会让他继续留在吐蕃,或许会调回朝中任一闲职,甚至就连一个边州刺史都不会给他,这样的忌惮已经到了无比敏感的地步。
可是转念想想,这样的敏感,未尝就没有道理。
李绚拿下吐蕃,治理吐蕃,不知道暗中积攒了多么庞大的力量。
这样一股力量,哪怕什么都不做,也会让一些人如同芒刺在背。
这个人不会是李显,但会是其他人。
天后,甚至是韦氏。
正是因为感受到了这股忌惮,所以李绚毫不犹豫的大展才华,同时提前布局,为未来做准备。
他已经做好了放弃前线一切的准备,然后会朝中任一闲职。
只是任什么闲职,却是他已经很早就开始布局的。
国子监。
一旦让李绚成为国子祭酒,那么即便不是宰相,他也拥有媲美宰相的威望和影响力。
……
裴炎目光微抬,下意识的就要看向皇帝,但还是强行压了下去。
他知道,李绚的这种种作为,都是做给皇帝看的。
皇帝也满意这种作为,只要李绚愿意听从皇帝之令,那么一点小心思皇帝是会答应的。
甚至皇帝直接将麹崇裕和王德真授命为逻些道行军副总管。
同时也深深的道出了另外一点,皇帝是考虑过要将李绚调回来的。
一切都要看吐蕃的局势什么时候能够彻底平稳下来。
到了那个时候,或许就是李绚离开吐蕃的时候。
三万大唐精锐骑兵,掌握在一个宗室郡王的身上,即便是再信任的皇帝,在午夜梦回的时候,都会惊出一身冷汗吧。
李绚同样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从去年八月回京,他就展现出了足够的温顺。
甚至抛弃武事谋划文途。
因为文途本身就是对皇权威胁最小的。
就像他和裴行俭一样。
裴炎之所以咬牙不放的和掌握十几万大军的裴行俭争夺宰相之位,最大底气,就是看穿了皇帝的心思。
冰冷无情的皇帝。
只是太子。
裴炎的目光落在了宣读完圣旨的李显身上。
太子将来登基之后,又会是怎样的光景呢?
微微瞥起的一丝目光,裴炎扫见了高坐在御榻上的武后。
下一刻,裴炎已经低头表示敬服,就如同李绚一样。
只是心中在无限的沸腾。
……
“诸卿。”李治坐在高台之上,目光平静的看向众人,平静的开口:“调露二年,国之大事,平定突厥,击破吐蕃,任何人等不得懈怠……吐蕃国使!”
吐蕃国使扎巴拉面色难看,他今日已经足够低调,甚至就连请求皇帝赐婚这样冒昧的事情都没做,没想到皇帝还是不放过他。
扎巴拉走出到殿中站立,向前拱手:“外臣吐蕃国使扎巴拉见过大唐皇帝陛下。”
李治轻轻点头,然后开口:“从今日起,国使可以回吐蕃了。”
扎巴拉一愣,什么,他没有听错吧。
皇帝让他回吐蕃。
不对,扎巴拉迅速的意识到,皇帝这是在告诉他,从今日开始,吐蕃将不再成为一个国家。
起码在大唐的眼里,吐蕃已经注定要被毁灭。
“陛下,外臣有责,立于长安,沟通大唐和吐蕃……”扎巴拉的话还没有说完,皇帝已经直接摆手打断了他。
“朕这里有篇檄文,国使带回去,亲手交给贵国国主,还有国相。”李治在提到国相两个字的时候,嘴角带出无限嘲讽。
王福来手里捧着黑色的锦盒,从金阶走下,然后放在扎巴拉的面前。
扎巴拉抬起头,看了皇帝一眼,在皇帝冷漠的逼视下,最终只能无奈的一闭眼,然后狠手拿到了锦盒。
“国使现在可以离开了。”皇帝冰冷冷酷的声音响起。
扎巴拉浑身冰冷,正旦大朝,还没有结束,皇帝就已经要赶他离开了。
“踏踏……”沉重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四名金甲军士已经站立在扎巴拉的身后。
扎巴拉顿时就明白了过来,皇帝这不是在请他离开,而是在驱逐,驱逐他离开。
扎巴拉抬起头,看向站列在队列之中的李绚。
李绚的眼神同样冰冷。
扎巴拉无奈的轻叹一声,一转身,慢慢的朝殿外走去。
迈步走过门槛,温煦的阳光落下,但扎巴拉却感觉不到丝毫温暖,只能浑身僵硬的走下金阶。
就在这个时候,高朗的声音在身后大殿内响起:“为大唐檄吐蕃文:
自古帝王临御天下,皆中国居内以制夷狄,夷狄居外以奉中国。
四海以内,罔不臣服;此岂人力,实乃天授。
吐蕃恶邻,乖戾之邦,其性鲜仁寡义,狡黠好斗,悭吝且荒淫;繁礼做伪,土猾且猖乱。
窥窃陇右,非一日而止;痴心妄想,无一时不停。
冥顽不化,趁衅纵害;忘恩负义,举兵侵夺。
……
我大唐皇帝,遣逻些道行军总管,右卫将军,南昌王绚,率右领军卫将军黑齿常之,右屯卫将军孙仁师,左骁卫将军史暕,左金吾卫中郎将崔鼎等将,攻伐苏毗,掠军羊同。
逼唐古拉山北麓。
挥力一击,破那曲于山南;纵身一跃,毁逻些于顷刻。
后嗣沉荒,失君臣之道;宰相专权,宪台报怨;有司毒虐,于是人心离叛。
天兵一起,立刻兵将分崩。
死者肝脑涂地,生者骨肉不保。
虽因人事所致,实天厌其德而弃之之时也。
今天子恭承天命,驱贪邪于殿堂,拯生民于涂炭,宽宏气度,纳降许和,不加谤斥。
吐蕃臣民,虽非华夏族类,然同生天地之间,有能知礼义,愿为臣民者,与大唐子民抚养无异。
愿能有降,诚心归附,则通好如故,扶助依然。
负隅顽抗,为我雠寇,则天戈澄宇,扫荡无遗。
身死国灭,为天下笑。
故兹告谕,想宜知悉。
如律令。”
……
“噗”的一声,一口鲜血直接喷淋出来。
吐蕃国使扎巴拉难以置信的回头,看向两仪殿内。
在那里,皇帝高座,一名身穿绯袍,面色冰冷的中年人站立台阶,大声朗诵着檄文。
无尽的声音在半空中回荡。
扎巴拉只觉得眼前一黑,下一刻,人已经向后栽倒。
但在倒地的瞬间,宏亮的声音在他耳边不停的回荡:“……吐蕃恶邻,乖戾之邦,其性鲜仁寡义,狡黠好斗,悭吝且荒淫;繁礼做伪,土猾且猖乱……
挥力一击,破那曲于山南;纵身一跃,毁逻些于顷刻……
后嗣沉荒,失君臣之道;宰相专权,宪台报怨;有司毒虐,于是人心离叛……
死者肝脑涂地,生者骨肉不保……
天厌其德而弃之……
身死国灭,为天下笑……
如律令……
如律令……”
无数人目光惊骇的看着扎巴拉就这样倒下,下意识的转头看向高台上的皇帝。
皇帝轻轻挥手,跟在扎巴拉身后的四名禁军将士已经直接拖起了扎巴拉,然后拖着他一路往下。
远远的离开了两仪殿,离开的众人的视野。
就像是坠入了无间地狱一般。
就在这时,皇帝的声音再度响起:“众卿,稍后两仪殿中准备了丰厚美食,还请诸卿盛享。初三之日,朕要祭祀天地,还请诸卿劳累,与朕一起前往,敬告天下,讨伐不臣!”
“臣等遵旨。”群臣拜首。
“当当当当当!”蕤宾之钟响起,太和之乐应奏。
“朝讫,圣人出,两仪殿大宴群臣。”
“臣等恭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