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动的马车之内,只剩下了李绚和李显。
李显目光炯炯的看着李绚。
他要知道今日到底怎么回事?
李绚满脸无奈,拱手道:“殿下应该记得定州之事。”
李显一愣,随即说道:“记得,赵郡李嘉运勾连突厥出卖定州机密,然后突厥人袭城,霍王空城计,逼退突厥人,援兵至,斩首三千人。”
稍微停顿,李显看着面色肃然的说道:“孤知道,单于都护府内部必然也是有人出卖军机,但这和定州有什么关系,总不能都是一批人,都是赵郡李……”
看着李绚沉默下来的神色,李显顿时眉头紧皱:“王叔,不至于此吧?”
定州是赵郡李氏的人在暗中做手脚,所以单于都护府也是赵郡李氏的人在做手脚?
这是什么荒唐的猜测?
若这是真的,那么整个赵郡李氏在做什么?
他们是要背叛大唐吗?
李绚摇摇头,轻声说道:“未必一定是赵郡李氏……臣问过卢照邻,范阳卢氏,博陵崔氏,清河崔氏,都有做类似之事,不过规模有大有小……”
李绚一句话还没有说完,李显的脸色已经彻底沉了下来。
李绚看着李显,继续说道:“规模小的,在突厥起兵反唐之时,他们已经壮士断腕,彻底切断了和突厥人的关系,规模大的,譬如范阳卢氏和赵郡李氏,都在内部进行切割,尽量不牵连到整个家族。”
“王叔的意思,如今造成单于都护府内中变故的,是赵郡李氏,范阳卢氏,博陵崔氏,清河崔氏,几家的人?”李显的脸色已经难看的可怕。
“不一定就是这几家,太原王氏也有。”李绚稍微叹口气,说道:“其实说起和草原贸易,太原王氏才是做的最大的,只不过因为有平阳郡公在代州,所以太原王氏已经很收敛,所以这事不一定和他们有关?”
“不一定。”
“嗯!”李绚点点头,看向紫宸殿方向,轻声说道:“这件事情,其实最大嫌疑的人,还是赵郡李氏的人,所以陛下询问赵国公该如何处理。”
李显眉头一祧,他顿时想起了在朝堂上,李治第二次询问李敬玄该怎么处理。
但李敬玄一句需要派人查察就将事情给拖延了下去。
李绚轻叹一声,道:“赵国公不愧朝堂老臣,老谋深算,轻而易举就将事情推了出去。”
“推了出去?”
“嗯!”李绚微微颔首,说道:“今日之事,很可能是赵郡李氏的人做的,也可能是范阳卢氏,博陵崔氏,清河崔氏和太原王氏的人做的,所以必须要查明真相才能定罪,尤其……”
李绚忍不住露出了迟疑之色。
李显下意识追问:“尤其什么?”
“尤其如果这件事情真的牵扯到了赵郡李氏,那么赵国公,怕是就要辞相了。”李绚一几句话说完,李显的脸色不由得大变。
如今朝中,每次宰相位置变动,都会牵连出一大堆的事情来。
张文瓘,来恒,戴至德,都是如此。
如果李敬玄辞任中书令,动荡更大。
李显担忧的看着李绚:“王叔,真的到了这种地步了吗?”
“如果是真的,并且能找到真凭实据,恐怕中书令真的要离开中枢。”稍微停顿,李绚摇头对着李显说道:“其实此中之事,现在还远未到终点,毕竟此事赵国公也知晓不多,尤其在定州事后,不知道赵郡李氏究竟做了多少应对。”
如果说在定州事件之后,赵郡李氏就果断的选择了切割,将所有相关人等全部灭口,那么最后,也就不会有什么影响发生了。
听李绚说的这么透彻,李显总算是对事情有了全面的了解。
抬起头,看向李绚,李显谨慎的问道:“王叔,若此事有转圜余地,要替赵国公求情吗?”
李绚略微思考,说道:“看情况,若是朝中有重臣出面求情,殿下不妨赞同,若无重臣出面求情,殿下不妨直接提赵国公功绩,请求陛下宽待。”
只锦上添花,绝不雪中送炭。
这是朝中混迹最重要的准则。
一旦你和某个人绑的太深,那么别人就能通过打击这个人的同时,也打击到你。
李显缓缓的点头,神色沉重。
李绚笑笑,不再说话。
若是他有一日沦落到阶下囚的地步,他也不希望李显出面坚持救他。
因为如果真有那个时候,那么李显越是坚持,李绚就越倒霉。
当然,李绚是绝对不会让自己沦落到那种地步的。
说不定真正先一步倒霉的,反而可能是李显。
……
马车晃晃悠悠的停下,李显已经有些急不可耐的下了马车。
前面的府邸,火把高举,灯火通明。
相王府。
武后站在相王府匾额之下,轻声叹息。
她来相王府的次数着实不多。
今日如果不是李旦的相王妃生产,她也不知道亲自来。
毕竟都是儿子,总不能这个生儿子她去,那个生儿子她就不去吧。
尤其今日奏报战败,皇帝心情不适的情况下,她总得来。
武后目光看向后方,李显站在左侧,一脸兴奋,李绚站在李显身后,神色恭敬。
同样的,能看到温和的笑意。
那不是敷衍和伪装。
武后这一点倒还是能看的出来的,她忍不住的轻叹一声。
她所生的几个子嗣,不管是李弘,李贤,还是李显,李旦,相互之间关系都很融洽,即便是偶有冲突,也是属官之间,都在控制之内。
“走吧。”武后看向前方迎出来的李旦和豆卢钦望,元万顷,范履冰,钜鹿郡公窦知敬和左司郎中窦思泰等人,摆摆手,直接朝王府走去。
李显已经和李旦走到了一起,跟在武后身后低声说话。
李绚则是走到了范履冰的身侧,低声问道:“洗马,如今情况怎样?”
范履冰嘴角微微抽搐,他虽然被征调入东宫检校太子洗马,但很多时候都是只点卯就走,东宫也不干涉,摆出一副听之任之的架势。
仿佛当初召他入东宫,就是为了分化北门学士之用。
只是一个象征作用,没有实际的意义。
表面上看起来如此,但范履冰心里清楚,真正情况绝对不可能如此。
南昌王也好,薛元超也罢,都是这世上一等一的人物。
他们怎么可能如此简单对待范履冰。
现在之所以不出手,不过是因为现在这个时候,东宫不仅在编修《切韵》,同样也在关注北疆战事,一时之间都分不出神。
这种做法,在范履冰看来是极为正确的。
如果现在这个时候,东宫就通过各个舍人介入到朝政之事,那才是找死。
毕竟现在的李显,还远没有到能够插手朝政的地步。
如果肆意妄为,难免有成为东宫属官棋子之嫌。
就像当初的李贤。
转念间收回思绪,范履冰有些无奈,但又有些担忧的拱手说道:“王妃生产并不是太顺利,王爷知晓,这生产之事,对女子而言,等同入鬼门关,即便是有王爷发明的产钳所用,但后果依旧凶险。”
李绚面色凝重的点头。
生产难产,除了女子气力不足可以用产钳补充以外,最怕的还是大出血。
这种事情,即便是李绚都没有什么好办法,都别说他人了。
略微沉吟,李绚开口说道:“王妃之事,相信府中和宫中早就已经准备多时,人事无忧,剩下的便是天命;大唐之下,陛下天后庇佑,这天命,还没有几个人能够比得过相王妃,所以一切当是一切顺利。”
“如此就承王爷吉言了。”钜鹿郡公窦知敬停下脚步,对着李绚拱手致谢。
“一会若有不谐之处,还请王爷不吝出手。”左司郎中窦思泰跟在一旁,对着李绚拱手。
“若是有需,绚必定全力以赴。”李绚拱手还礼,然后笑着说道:“二位放心,今日必定一切顺利,万事无忧。”
“多谢王爷。”窦知敬和窦思泰的心终于稍微放在了一些。
他们对李绚的医道之能十分的钦佩。
毕竟也不是谁都能让三个妻妾同时怀孕,然后又在同一日生下了三个男丁。
这件事几乎在整个长安都传疯了。
当然,这事对于朝堂几乎没有任何影响,李绚也从不在意。
……
进入后院,窦妃清晰的嘶喊声传来,让人不由得一阵阵心悸。
武后平静的坐在院中,四周众人全部稳稳的站在原地。
“杜御医,情况如何?”武后看向刚刚从院中传来的侍御医杜文誉。
六旬年纪的杜文誉赶紧上前拱手,道:“启禀天后,王妃身体虚弱,虚不受补,各种药材难进,一时间有些不足。”
武后的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转身看向侧后:“南昌王。”
“臣在。”李绚上前,看向杜文誉,同时拱手道:“杜御医,请将补气丹切割一半,然后用温酒送服,快点。”
“喏!”杜文誉眼睛一亮,顾不得对武后施礼,便已经转身朝着内屋而去。
武后看着这一幕,满意的点点头,说道:“倒是个用心的人。”
李绚稍微拱手,然后退了回去。
武后轻叹一声,看向两侧:“三郎,四郎。”
“母后。”李显和李旦同时上前,站在武后身侧。
武后看向李旦,说道:“四郎,今日草原战事有变,你父皇就没有来,伱不要怪你父皇,他的身体有些不舒服。”
“儿臣没有此意。”李旦赶紧摆手。
武后笑笑,说道:“你父皇给你的孩子起了两个名字,若是男孩就叫成器,李成器;若是女孩就叫琼婉,李琼婉。”
李旦脸上顿时满是感激,拱手道:“多谢父皇母后。”
母后侧过头,看向李显,轻飘飘的问道:“三郎,你觉得哪个名字更好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