逻些总管府门前,没卢氏和赤都松赞被送上巨大的车辇。
两侧数百名黑甲骑兵缓缓上前护卫。
王德真站在大门之下,好奇的目光从神色凄苦的没卢氏身上收回,转身看向李绚,低声问道:“王爷昨晚真的没有动没卢氏?”
李绚顿时无语,看向王德真说道:“叔父怎么也说这种乱七八糟的话,昨夜叔父赶到之时,绚还在殿中,浴桶丝毫没动,里面的水依旧滚烫……绚不过是趁她饥饿体弱,心防松动之时,略做吓唬,她就招了。”
“好吧。”王德真笑笑,脸上八卦神色收敛,然后才感慨说道:“谁能想到,所谓的王室藏宝库,不过是吐蕃王室在各地行宫留下的地下秘库,里面只有历年搜刮起来的宝物。”
“这其实很正常。”李绚平静的看向前方长街,认真说道:“那些地方不过是赞普游乐之时,当地贵族献上的所谓珍宝,真正的好东西都被带回了逻些,那些不被喜欢的,又没什么价值的,才会被留在行宫秘库了。”
“这样的秘库根本不是什么秘密,可我们还是被骗了。”王德真脸上满是苦涩。
“也不能这么说。”李绚摇摇头,道:“那些东西虽无预想中的有价值,但若是加在一起,价值也着实不菲……一支千人的骑兵,还是能组织起来的,而且关键要看看墀聂翥松有没有动那些东西?”
王德真顿时沉默了下来。
他完全能够预见,墀聂翥松将会是李绚治理逻些最大的敌人之一。
李绚凭借军势,强行重新分配土地,虽然也杀了大批的人,震慑了不少人心,但时间一长,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一旦墀聂翥松和那些对政策不满的贵族联手,哪怕是阳奉阴违,李绚也要焦头烂额。
就如同当年秦末一般。
“还是先等一等,看看情况再说,千牛卫应该能够及时的赶上来。”王德真轻叹一声。
昨夜自从没卢氏交待了所有的藏宝库之后,千牛卫立刻就带人前往查抄。
后续在他们返回长安的路上,周乾就应该能够带人及时追上来。
李绚到时也就知道结果了。
李绚点点头,但随即说道:“还是那句话,所有的现金现银全部都要留在昌州,其他的随便叔父带回长安。”
“好吧。”王德真一时间也没有多少再争执的心思,毕竟里面也没有多少金银。
转过身,王德真看向整座逻些总管府,看向后面的红山,还有上面的吐蕃王宫,轻声说道:“也不知道将来究竟什么时候,还能再回到这里?”
“还回这里做什么。”李绚有些好笑的摇头,说道:“叔父此次回到长安,用不了多久就能登堂拜相,何必想着偏远之地。”
政事堂,同中书门下三品,宰相。
王德真在逻些军前两年,任副总管,军功仅在李绚和军前诸位将军之下,凭此而封相,诸将也完全心服。
也能平息裴行俭事后的一些动荡。
“日后这里就拜托大王认真治理了。”王德真转过身,对着李绚沉沉拱手。
李绚神色肃然起来,认真还礼道:“为大唐,为陛下,绚必定让蕃州繁荣昌盛。”
“如此,出发。”
……
李绚和王德真同时翻身上马,从逻些道总管府缓缓向外而去。
身后,萧嗣业,韦弘机,杨执柔黑齿常之,孙仁师,史暕,唐真行,丘贞沐,李多祚,南炬,崔鼎等人齐齐跟随。
前方没卢氏和赤都松赞的大车也在无数士卒的簇拥下,朝着南门而去。
长街之上,整个逻些城中的所有百姓,全部都簇拥而出,神色复杂的看着没卢氏和赤都松赞就这么离开。
他们当中绝大多数人都清楚,没卢氏和赤都松赞此次离开,恐怕日后很难再回来了。
很多人都忍不住的跪倒在地,然后流着泪恭送赞普和王太后离开。
人群当中,也有相当多的人冷漠的看着这一切,这些人都是来自吐谷浑的吐谷浑人。
剩下的还有一批人,他们看向没卢氏和赤都松赞的眼神中甚至带着仇恨。
这些人都是之前吐蕃的奴隶和底层平民,他们巴不得吐蕃王室彻底的消失在天地之间。
这些人当中,还有不少是穿的一身黑衣。
衣角还挂着一枚小木像,一名黑衣黑甲的神灵模样。
黑衣天王。
黑衣天王的信仰已经在整个吐蕃传扬了开来。
……
出了逻些,黑色的大纛前移。
没卢氏和赤都松赞被移到了大军中央保护起来,避免被吐蕃余孽劫人。
四周左卫,右卫,右领军卫,右屯卫,左骁卫,右骁卫,右武卫,左千牛卫,左金吾卫,每卫五百骑兵,一共四千五百骑兵,随同李绚一起返回长安。
再多朝中便不会允许了。
萧嗣业和韦弘机留了下来,处理吐蕃这段时间的政务,免得李绚回来之后,这里再烽烟四起,那就好笑了。
萧嗣业原本是左卫将军,此番中郎将以上的将领全部都会返回长安授封,绝大多数郎将都会留下,镇压地方。
萧嗣业处理这些事情完全没有问题。
王德真和杨执柔回去之后就不会再回来了,他们带来的户部和御史台人手也全部一起返回。
从今往后,这里便是彻底归属李绚麾下。
大纛前行,不久之后,宏伟的唐古拉山再度出现在李绚眼前。
……
安多城门前,右卫郎将李祎拱手站立。
李绚微微点头,就要进入城关,就在这个时候,一匹快马突然从山道中疾奔而至。
马上的千牛卫直接冲到了大纛之前,然后跳下马,语气急促的对着李绚拱手道:“大帅,长安急报。”
李绚一愣,下意识的看向了身侧的王德真,王德真的脸色也是一变。
现在这时候,他们正要返回长安,怎么突然就来这么一封急奏,有些太突然了。
李绚侧身,李竹已经直接下马,从千牛卫的手里接过公文,然后递到李绚的手里。
李绚下意识的接过公文,看了第一眼,脸色就不由得一变。
王德真清晰的看到李绚的神色变化,赶紧问道:“大帅,究竟发生什么了?”
“唉!”李绚轻叹一声,将手里的公文递给王德真,同时说道:“零陵郡王李明死了,在黔州,被黔州都督谢祐逼杀而死。”
“逼杀,怎么就是逼杀?”王德真瞬间就听出了这其中的蹊跷,赶紧低头看向公文。
等看完公文的瞬间,王德真忍不住咬牙切齿的咒骂:“谢祐真的该死,是谁给他的胆子,逼杀先帝之子的。”
李绚轻叹一声,李明原本被封为曹王,但因为涉及到李贤谋逆案,被降封为零陵郡王,发配黔州安置。
六月,常州民乱,李明因为逆贼之首有旧,被免零陵郡王,直接贬为庶人。
而就在不久之前,黔州都督谢祐以李明心怀不轨,直接闯入他的住所,然后逼他自杀。
李绚看了这份公文,神色平静的说道:“这份公文有很多不通之处,正如叔父所说,曹王虽被废为庶人,但他终究是先帝之子,是陛下的兄弟,谢祐胆子便是再大,也不敢轻易逼他去死,否则就是视整个宗室于无物。”
王德真面色凝重。
曹王死了不算什么事,只要你能让他死的说得过去,怎么都行,但你不得直接闯进门去逼他自杀,这算什么。
“若是绚猜的没错,谢祐应该是得到了什么消息,说是能在曹王住所,找到什么能证明他谋逆的证据,但可惜,最后他什么都没有找到。”李绚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这些东西,一般的人或许看的稀里糊涂,但李绚一眼就看出来这其中的猫腻。
谢祐应该是想要讨好皇帝,但是没想到什么都没有拿到。
“即便如此,谢祐退走便是了,如何还要杀人,不说曹王是先帝子,便是任何一名普通的大唐百姓,也不能无故而杀。”杨执柔看完公文,拳头紧握,眼神愤怒。
弘农杨氏在前隋也是宗室,曹王如今已经被贬为庶人,如何还能如此追杀。
更别说曹王李明的母亲杨氏,本身就是弘农杨氏出身,甚至和杨执柔还有几分亲戚。
“这或许怨曹王自己吧。”李绚摇摇头,抬头看向连绵的唐古拉山,轻声说道:“从亲王贬为郡王,两年时间或许能够接受,但从郡王贬为庶人,就不是一时半会能接受的,别人欺压之下,说两句过火的话将人激怒,然后被人逼迫自杀,便是如此了。”
李明毕竟是太宗皇帝的儿子,即便是被废为庶人,也不是轻易能够被欺辱的。
说话的时候言辞过火一些,有的人受不了,直接在屋檐上挂条白绫,然后将刀横在他的脖子手上,逼他自杀。
这个猜测就接近真相了。
王德真这个时候开口问道:“王爷觉得此事应该如何处理?”
杨执柔在同一时间看向李绚。
李绚不仅是当朝郡王,同时还是掌握七万大军的主帅,他的一言一行都举足轻重。
甚至极有可能会影响中枢对此事的处理。
李绚轻叹一声,说道:“依照律法处置便是,本王相信陛下会处置公道,毕竟此事最先需要交待的人除了曹王的子女,便是……”
李绚话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但王德真,杨执柔,还有四周的将领都听明白了。
曹王是先帝的儿子,是皇帝的兄弟。
皇帝自己才是需要有所交待的人。
皇帝也是宗室之首,皇帝怎么决定,这件事情便是怎么决定。
李绚话外的意思很清楚,他和曹王并没有多深的关系,而且曹王已经成了庶人,这件事情只需要按照律法处置,他便能够接受。
但这件事情,真的能按律法处置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