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华的天山公府,李绚坐在左侧上首。
一只手按在茶杯上,李绚满脸不解的看向上方的麹崇裕:“岳父想做昌州刺史?”
麹崇裕穿一身黑色星点圆领袍,面色沉肃,刚硬的脸上忍不住一声轻叹:“是啊,以前一直觉得贤婿担心吐谷浑是杞人忧天,但这一次突厥动乱,却有人曾看到有突厥人在伏俟城,好在此事没有被陛下知晓,不然……”
李绚神色肃然起来。
在大唐和突厥人在北边大战的时候,突厥人出现在伏俟城,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在小婿调离昌州之后,朝中恐怕很难让岳父做昌州刺史,与其盯着昌州,岳父何不考虑一下别的地方?”李绚小心的建议。
李绚调离昌州是必然之事,一旦他拿下逻些之后,逻些道总管府就会组建,李绚担任逻些道总管。
如此一来,昌州都督,昌州刺史,他都会卸任。
麹崇裕希望在李绚卸任之后,他来做这个昌州刺史,从而来稳定东西吐谷浑局势。
他毕竟是慕容氏的女婿,出身又是高昌王族,心中对吐谷浑还是抱有同情之心的。
“哪里?”麹崇裕有些没有听明白李绚的意思。
“河州。”李绚直接点在了昌州以东,洮州和昌州之间。
“河州?”麹崇裕略微沉吟,神色却越来越亮。
“河州位在昌州之下,小婿这些年来经营,昌州有一半的货物要经过河州转运到洮州,甚至长安。”稍微停顿,李绚认真说道:“如今,河州繁华或许不及兰州,但相比鄯州却是丝毫不差,而且还能为昌州后盾,关键时挟制咽喉。”
麹崇裕眼光一跳,低声问道:“贤婿这是担心朝中会有人使坏?”
李绚面色苦笑,看着麹崇裕说道:“岳父是离得太远,小婿是离的太近,不被信任和太过被信任都不是什么好事。”
麹崇裕缓缓的点头,他现在终于彻底明白李绚的担心了。
李绚是宗室,宗室便很容易牵扯到一些事情当中去。
昌州刺史之位,在李绚调离之后,朝中必定不会让一个和李绚关系太紧的接手,麹崇裕更是不可能。
相反的,如果他接手河州,反而能和李绚将昌州夹在中间。
通过另外一种方法,变相的控制昌州。
这就是手段所在了。
“那便按贤婿所说的做。”麹崇裕松了口气,然后微微苦笑道:“这里其实也有岳父的一点私心。”
李绚不在意的笑道:“小婿明白,即便是大军主将,未来的前途也依旧有限,反而是州郡刺史要好做一些。”
南衙不过十六卫,算上大将军,两位将军,总共也不过才四十八个职位。
而且大将军还不常置。
相反的,大唐有三百州,有三百个州刺史。
如此一来,只要武转文,不仅前路开阔,更是能够向上攀登。
如今在朝中,多的是从武将,身转的寺卿和尚书,甚至宰相。
麹崇裕这么想一点也不为过。
看到李绚真心不在意,麹崇裕哈哈的笑了起来,点点头,说道:“当初将豆儿嫁给贤婿,看来是作对了。”
看了眼外面的夜色,麹崇裕收敛神色,好奇的问道:“那么贤婿觉得,朝中会将昌州刺史的位置给何人?”
“现在还猜不到,总要过两年再说,不过小婿也不想就这么放弃,也想推几个人争一争。”李绚神色坚定。
“谁?”
“黑齿常之如何?”李绚身体前倾,认真的看向麹崇裕。
“黑齿常之?”麹崇裕一愣,他没有想到李绚会提到这个名字。
“黑齿常之,是左相在安东道的旧部,是右领军卫大将军李谨行的族人,是彭城郡公刘审礼的旧部,也可是说是中书令李敬玄,甚至是太子的旧部,关键他是武将。”
李绚低声,用只有麹崇裕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若是逻些有事,黑齿常之立刻就杀到前线……如此,足够陛下放心了。”
麹崇裕的眉头紧紧皱起,他看着李绚,难以置信的打量道:“难道贤侄就没有任何私心?”
“有啊,怎么没有。”李绚笑了,然后抬头看向皇宫方向,难以抑制有些激动的说道:“若是天子真的能够万寿无疆,甚至寿与天齐,小婿便是一无所有也心甘情愿,可一旦天子……太子,绚就需要让太子确保,吐蕃没有问题,至于黑齿常之,绚相信他对大唐的忠诚。”
麹崇裕目光微微低沉,然后沉吟道:“黑齿常之的确是一招妙棋,在吐蕃和陇右建立起一道稳固的屏障,让朝中对吐蕃彻底的放心,不会轻易有什么怀疑的心思……唯独需要小心的是,有人会说黑齿常之是贤婿的旧部,一旦有事……”
“一旦黑齿常之做了昌州都督,那么万一将来小婿离开吐蕃,不管何人继任,如果有事,黑齿常之都能及时可以进入吐蕃,稳定大局,相信这一点能够说服别人的。”李绚抬头,再度补充道:“而且一旦拿下逻些,黑齿常之的军功也够了,到时如何安置?”
麹崇裕开口,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黑齿常之,李多祚,还有右领军卫大将军李谨行,也不能都安置在吐蕃吧。”李绚笑笑,说道:“算了,此事还早……”
“不早了,提前两年算计已经有些晚了。”麹崇裕平静的摇摇头,神色复杂的看向李绚,说道:“看来,西北的一切,全部都在贤婿的算计当中,而且即便是黑齿常之,贤婿恐怕也都有手段制衡吧?”
李绚笑笑,没有再说话。
就在这个时候,后堂之中,响起一片婴儿的啼哭声。
李绚抬头看向麹崇裕说道:“三郎被封为高昌县伯,封地两百户都在高昌,还请岳父派人回去看看……而且说不得小婿平定逻些之后,三郎这个高昌县伯还能再往上走走,若是他日能做个高昌公,甚至未来依照自己的能力,封个高昌王……”
“好了!”麹崇裕直接打断了李绚,但神色之间闪过的兴奋却始终难以隐藏。
麹氏,高昌王族,但如今的麹崇裕只有天山公的的封爵。
若是他日,麹崇裕的外孙做了高昌王,这就等于他们麹家重新做回了高昌王。
甚至若是这个爵位能够永远都传承下去……
麹崇裕的呼吸都不由得重了起来,那的确是一个很美好的梦啊。
李绚浅浅笑笑,右武卫将军麹崇裕,从来不是一个无能的将领。
麹豆儿嫁给李绚,不过是增加了两家联系的桥梁,但若是麹豆儿的儿子有机会做高昌王……
麹家已经彻底的绑定在李绚的战车上。
河州也将成为制衡昌州最关键的要害……
……
天色已黑,灯笼高挂。
原本已经准备登上马车,返回的李绚,脚步突然停下,看向麹崇裕,拱手道:“还有件事,差点忘了和岳父讲。”
麹崇裕微微愣神给,随即点头说道:“贤婿请讲。”
“昌州长史姚懿不久之前回朝,曾经提及,有吐蕃光军潜入到了昌州和河州之间的群山里,昌州已经清理结束,但有不少潜入到了河州,麻烦岳父到相关部司问一声,是否需要昌州越境剿匪?”李绚轻轻躬身,然后转身上了马车。
看着紫篷马车缓缓离开,麹崇裕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随即一转身,朝府里走去,眼中满是自得。
马车之中,李绚伸手拨弄着李志有白皙婴儿肥的手指,忍不住的笑了笑,然后坐到了一旁,将麹豆儿轻轻的搂进怀里。
“夫君!”麹豆儿轻轻叫了一声。
“嗯?”李绚低头,就见麹豆儿一脸好奇的看着他:“阿耶此次坐镇昌州,妾身日后还能够去昌州吗?”
“能啊,随时,你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不过你得先把三郎照顾好。”李绚掐了掐有些婴儿肥的李志有,然后才轻声说道:“等到三郎三岁的时候,找个温暖的天气,你们先去河州,然后再去昌州,在昌州适应之后,再去吐蕃。”
高原障的问题,李绚不知道对于孩子是否存在,所以对于带着儿子去高原,他持谨慎态度。
如果儿子不适合高原之上,那么就算了。
至于说以后,大不了就在高原生个儿子。
“那么三姐,她就永远离开不了京城了吗?”麹豆儿有些感伤的看着李绚。
李绚掐了掐同样有些婴儿肥的脸颊,然后轻声说道:“也不是的,将来总有一天,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的。”
……
正月初三,皇帝祭祀南北郊。
太子,诸王,诸相,诸尚书,侍郎,东宫诸官,尽数跟随。
等到一切结束的时候,天色已经昏暗。
诸官这才各自返回家中。
李绚陪同李显缓缓的返回宫中,将裴炎也同样要为他娶太子嫔的主傧事告诉了他。
李显瞬间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有些忐忑的说道:“王叔,这样会不会不好?”
“刑部尚书主动想要为东宫做些事情,甚至还牵涉到了周国公,为全大局,还请殿下忍耐。”李绚看着李显,低声说道:“若有什么不妥,殿下咬紧了往臣身上推便是了,而且那可是一个娇滴滴的美人,殿下给足了平原郡公面子,平原郡公才好在诸事上支持殿下,陛下此番安排,也是为了殿下,为了天下稳定。”
李显最终不得不被迫点头,应下了这桩事。
李绚神色凝重起来,沉声说道:“正月初六,臣来为殿下上最后一课,殿下做好准备。”
李显顿时肃然起来,李绚每一年离京之前的话,都关系到极为重大的关节。
之前已经有所验证,不由得李显不重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