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闻鼓乃圣于人显庆五年所设,为便抱屈之人能斋鼓于堂诉。
东都,西京置登闻鼓,并州,益州,扬州,荆州四大都督府设鸣冤鼓。
斋鼓由都督府长史检识,审查,应诉,处置。
若置后,冤屈者依旧自觉抱屈,都督府将直送大理寺,旁人不得过问。
大理寺审核之后,直呈圣人审阅。
窦玄德穿三品紫色,高坐在公明廉威大匾之下,面色庄严,神色肃穆,
啪!窦玄德猛的一拍惊堂木,然后面色冷肃的说道:然除每月初一、十五日外,无关军国大务,大贪大恶,奇冤异惨者,不得击鼓,违者重罪。尔可明白。
一瞬间,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尽皆落在了堂下穿着白色丧服,满脸憔悴的三旬妇人身上。
尽管不施丝毫粉黛,神色憔悴,但依旧能看出其容颜俏丽,姿色不俗。
妾身明白。妇人跪倒在地,细长的腰肢,一下就显露出来。
她对着窦玄德沉沉拜身,声音哽咽颤抖的说道:妾高门朱氏,十六年前自徽州嫁扬州高家,夫高开,乃运河纤夫,为人吃苦,塌实,多年亦积攒了几分身家,下有一儿一女,上有老父尚存,一家父慈子孝,过的原本安康,但就在前日,灾变骤降。
前日,那不是南昌郡王刚刚抵达扬州之时。
窦玄德目光扫过了站在公堂右首,和都督府司马常御相对而立的李绚。
穿着一身黑金丝袍,装作一个普通都督府属吏的李绚。
李绚脸上的神色没有丝毫异常,只带着一丝好奇的看着朱氏。
灾变骤降,什么灾变。
那日,阿耶带着小娘上街游玩,但归来之时,小娘却已经不见踪影。妇人突然间呜呜呜的哭了起来,不知为何,这声音听起来就让人感觉似有一阵阵哀痛袭来。
不见了,怕是被人拐走了吧。
在场之人脑海中第一时间出现了这个念头,心中一声感慨。
抽泣了片刻之后,朱氏这才重新抬起头,看向窦玄德,抽泣着断断续续的说道:阿耶和小娘在街上失散……找了半日都未曾找到……阿耶以为小娘回归家了,但……阿耶当夜便出门了,之后便再未归家,一直到今日辰时初,有人在蟒肠河发现了阿耶的尸体,阿耶被打的遍体鳞伤的尸体……呜呜呜……
啪!窦玄德死死的盯着朱氏,脸色冰冷的说道:既然发现了你家阿耶的尸体,那为何不报于广陵县,不管是何原因,此事都当由广陵县处理,若都像你这样遇事便越级告状,朝廷还要不要办理公务,正常运转。
大人!朱氏一声叫的异常凄惨,无比悲愤的说道:民妇辰时接到邻人传信,赶至蟒肠河,见到了阿耶的尸体,但仅仅就在一刻钟之后,广陵县的公人就到了,只是稍作验看,就说阿耶是自己失足落水,身上的伤痕都是在水底刮的,之后便将阿耶的遗体收走了,民妇赶去广陵县衙,还未进门,便被乱棍打了出来……
说着,朱氏当着众人直接挽起了袖子,露出了几道深深的棍印。
大人,家夫远在淮北,还未得到消息,但一见消息必然赶回,到时不见阿耶的遗体……民妇不孝,阿耶如何下葬啊!朱氏突然间嚎啕大哭了起来,趴在地上再也不起来了。
窦玄德抬头望向衙外,如今不过巳时三刻。
民妇朱氏在广陵县遭遇之后,立刻便赶来了都督府敲鸣冤鼓。
这是有人在暗中指点啊,窦玄德下意识的就看向了李绚。
此刻就见李绚也是一脸惊愕的难以置信,看到窦玄德看过来,李绚脸色郑重,但也只是拱拱手,并非
开口。
窦玄德又看向另外一侧的司马常御,常御立刻拱手,低声说道:窦翁,这其中不对。
哦?窦玄德淡淡的应了一声,平静的问道:如何不对?
大理寺明文,检验尸体,需由仵作仔细勘验,然后向县尉禀报,之后由户曹参军出具相关文书……常御脸色有些难堪,说道:哪有只是稍作验看就判定失足落水的,而且还不让家属领走尸体……还有,蟒肠河河底尽是淤泥,如何会刮的遍体鳞伤,而且……而且还有高氏失踪之女。中文網
常御一句话就点到了案情的最关键之处,朱氏虽未多言,且言语混乱,但核心依旧是失踪的幼女。
窦玄德点点头,然后看向李绚:南昌王如何看?
此乃扬州内政,本王不过一介过客,如何好参与内政事务。李绚一脸的为难,但还是拱手说道:窦翁执掌扬州多年,爱民如子,公正廉洁,政通人和,民康物阜,必不当有冤案发生。
嗯!窦玄德淡淡的笑了笑,然后又看向朱氏,啪的一声,喝问道:朱氏,就算你自觉广陵县衙有不对之处,也应当向扬州刺史府申报,如何又突然跑到都督府来,按你所说,你辰时赶到来蟒肠河,之后又去了广陵县衙,然后又来到来都督府,中间根本没去刺史府……说,究竟是何人让你来教申冤鼓的?
啪的一声,四下的差役立刻大声喊道:威武……
朱氏猛的打了个哆嗦,哭声骤止,这才浑身发抖的抬起头,脸上满是畏惧,双手抱住胸口,低声抽泣的说道:是广陵县衙的一位差役大哥……他说县衙已经知道阿耶的死因,但碍于……不能处理,所以只能以自杀结案……若是民妇想要找回女儿,就只能来敲申冤鼓,因为就是刺史府,也早就被买通了!
朱氏再度低下头,低声细细的抽泣起来。
窦玄德的脸色瞬间无比阴沉。
被买通了,刺史府被买通了。
或许像朱氏这样的无知妇人根本不知,他这个都督府长史,本就兼任刺史一职,说刺史府被买通了,岂不是再说他也被买通了吗,这话要是传到朝堂……窦玄德下意识的看向李绚。
察觉到窦玄德的目光,李绚脸上为难之色一闪而过,随即对着窦玄德拱手,然后看向朱氏喝道:窦翁身为扬州首官,爱民如子,公正廉洁,必不当让此类冤情发生在扬州,你有何话,一次说完,不要吞吞吐吐!
对,碍于什么,究竟碍于什么,广陵县敢胡乱判人死因?司马常御的脸色一时间十分的阴沉。
扬州上层诸多官吏,上层世家,统统都知,南昌王圣誉甚隆,每三日便有一封奏章发往神都。
虽不是内中详情,但无过这一路所见所闻,大大小小,有事便奏,这是无观风之职,却有观风之实。
南昌王如今就在扬州,就在扬州都督府,明日他就要离开扬州,可偏偏现在却有人来给他们搞事,
朱氏仿佛是真的被吓到了,抽泣声一下子低了很多,跪在那里,哽咽着说道:广陵县衙的差役大哥告诉民妇,有人看到阿耶,昨日冲进了州城东南的一座大院,之后便再没出来……
大院,哪座大院?窦玄德突然一下子平静了下来,只要不是无头公案就好,只要有线索,他立刻就能查出案件真相,找出杀人凶手。
如此,不仅无过,甚至还能在南昌王,在皇帝,在太子面前彰显公正贤能,还有,爱民如子……
是康德坊,最大的那座院子,后面就紧挨着蟒肠河。朱氏低着头,颤颤巍巍的说出了地点。
司马,立刻汇通法曹,兵曹,即刻前往,查封那座院落,找到高氏小
娘。窦玄德直接甩出了一柄令箭,脸色肃杀。
常御在朱氏说道那座宅院的时候,神色就有些发愣,此时有些手忙脚脚乱的接过,刚准备说些什么,这时候,就听李绚站出来说道:窦翁爱民如子,赏善除恶,盖之如天,容之若地也!
南昌王过誉了,如今最紧要的,还是要找人。窦玄德温和的点点头,然后转头看向常御,低声喝道:司马,还不赶紧动身。
喏!常御沉沉的躬身,目光望向了一侧的李绚。
李绚却是一脸的轻松淡笑,仿佛一切和自己无关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