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是你杀了明崇俨,有没有这事?”李治翻着手里的奏折,抬头,冷眼看向李绚。
李绚站在蓬莱殿中,沉沉拱手,说道:“臣自正月初九离京以后,便一路西行,过天水,经洮州,最后抵达昌州,然后便再也没有回来,一直半月之前,接到陛下圣旨,这才处理好政务匆匆而回。”
稍微停顿,李绚沉重的躬身,说道:“臣不知道世隐真人究竟是何时遇害,何地遇害,只是臣和世隐真人之间,并没有太大的矛盾,更别说是仇怨了,臣……”
李绚一瞬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辩解,他只好说道:“臣甚至都不知道,世隐真人是否真的遇难了?”
听到李绚这么说,李治一愣,随即微微点头,看向李绚,感慨说道:“你说的有理,现在我们甚至还不知道明卿是否真的遇害。”
虽然说明崇俨已经失踪大半年,但说实话,只要一日没有找到他的遗体,谁也不能肯定他已经死了。
“密卫最后查到,他好像是出现在安阳和邯郸之间,你抽空去一趟吧。”皇帝忍不住轻叹一声,这件事情终究有有个了结。
“臣领旨。”李绚再度躬身。
“好了。”李治摆摆手,说道:“说说那萧贼吧,伱觉得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陛下,臣以为,那人要么现在已经逃出了长安城,要么就是去了安兴坊。”李绚一句话说的十分肯定。
“为何?”李治顿时来了兴趣。
“臣现在大体明白,他究竟是怎样脱离城中金吾卫,望楼卫和长安万年两县捕快视线了。”李绚认真的拱手。
“哦?”李治摆手:“你说说?”
“是排水渠。”李绚深吸一口气,说道:“长安虽不如洛阳那样水渠遍地,但各方都有排水渠,只不过那种地方气味难闻,一般人甚至都不愿意去,所以才被人钻了空子。”
李治缓缓的点头,必须承认,排水渠的确在他的关注视线之外。
“萧贼逃入了开化坊,臣为了坊中家人,还诸位王宫府邸的安全,带着赶来的金吾卫和手下千牛卫一直追踪不已,最后他翻身越过坊墙跳入了排水渠,瞬间不见了踪影……臣,臣为了安全,便没有再追。”李绚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头。
“这不关你的事情,真要被人弄成了诱敌深入,调虎离山,最后损失的是朕。”李治不在意的摆摆手,随后他看向李绚,问道:“既然知道他如何走的,那你还能找到他吗?”
“陛下,并不难。”李绚拱手,说道:“这条路他用了一次,自然还会用第二次,他所要为的,不过是帮助阿史那·泥熟匐和阿史那·伽那逃离长安罢了,如此,他们必然会在安兴坊和金城坊动作,只要详细查察四周的排水渠,应该就能找到他的踪迹。”
“你想慢慢的围猎他。”李治有些明白了李绚的想法。
“是。”李绚拱手,说道:“此人阴险狠毒,污蔑臣不说,还构陷太子,实在该死。”
李治轻轻的点头,说道:“是了,他说你为了太子杀了明崇俨。”
“太子为君,臣为臣,若太子下令,臣必定会不顾一切的完成,但太子根本就没有下过这等荒唐的命令,甚至太子根本不需要去乱做什么,只需处理好朝政,陛下自然会帮他处理一切的疑难,如今有人造谣,真真该死。”李绚一脸的咬牙切齿。
“唉!”李治轻叹一声,沉沉点头,说道:“二十七郎说的不错,明崇俨的确是在做一些事情,但不过是在引漠北的突厥人上钩,朕也想看看,贤儿在处理这种事情时候的手段和方略,他做的,其实还都是不错的。”
李贤自从李绚提醒之后,一直都在认真的处理朝廷的政务,尤其是清查田地之事。
虽说手段不够狠辣,但也的确作出了一些成绩。
在明崇俨的事情上,李贤的确有一些嫌疑,甚至很多人已经认定,李贤在和李敬业勾结,甚至还和魔教牵扯上了关系,但终究,没有任何证据。
没有任何证据,想要治一名普通官员的罪都尚且不容易,更别说是一国太子。
李贤是有错,但他现在的这些错,还远远不到被废的地步。
如果说,眼下真的能有足够的证据证明李贤杀了明崇俨,将他定罪,那么漠南漠北的突厥人,还有潜藏在水面下的李敬业,立刻就会直接动起来。
为了整个大局着想,现在这个时候,还真的不能对李贤做什么。
更别说,还没有证据。
原本所有人都期待李绚能够找出李贤谋害明崇俨的证据,但可惜,到现在为止,牵涉进来的,都不过是魔教而已。
……
“算了,不说这事了,你既然回了长安,长安的突厥人,你就全权处置,还有魔教的萧贼,也由你负责抓捕。”皇帝一口气,直接给了李绚在长安抓人杀人的权利。
“臣,南昌郡王,检校鸿胪寺少卿绚领旨。”李绚认真的躬身,然后抬头,说道:“陛下,臣请调兵,萧贼太强,臣手下没有足够的兵力,抓不住他。”
李治点点头,说道:“的确,你手下的二三十人,也的确抓不住人,右卫一千兵力又在洛阳……不过长安朕也不能给你那么多的兵力。”
“陛下,臣不需要那么多,两百金吾卫便足够了。”李绚赶紧拱手,说道:“有一百金吾卫,臣能保证和他打成平手,有两百金吾卫,臣便能保证抓住他。”
“好,让麻嗣宗给你派人。”李治直接挥手,两百金吾卫,这不是个事。
“多谢陛下。”李绚赶紧躬身行礼。
“人你得快点抓住。”李治稍微停顿,说道:“就在你遇刺的同时,有人混进了皇宫,意图潜入东宫,被及时察觉,斩杀了。”
“什么,陛下,那么英王,相王,还有公主殿下他们……”李绚立刻就急了。
李贤东宫就在皇宫之中,无数士卒彻夜守护,根本不会有太大问题,但李显,李旦和太平公主就麻烦了。
“他们都没事。”李治摇摇头,说道:“朕怀疑,今日他之所以刺杀你,就是因为你及时察觉他要对东宫下手的阴谋,所以才最后转移了目标,最后落在你的身上。”
“对东宫下手?”李绚顿时满脸愕然,眼中闪过一丝阴霾,随即他低声拱手:“是臣行事不谨。”
“不关你的事情,只是朕总觉得这里面有所蹊跷。”李治微微低头,似乎在想着什么。
“陛下,臣知道问题出在何处。”李绚抬头,认真拱手。
“哦,你说。”李治身体微微靠后,似笑非笑的看着李绚。
“臣怀疑监门卫中有人沟通李敬业。”李绚心中凛然,脸色肃然,认真说道:“陛下大寿之时,李敬业便能够轻易出入皇宫,虽说有大寿当日,人多眼杂的缘故,但是也必然有人为其接应,否则不可能那么顺利。”
“所以你怀疑今日之事也是如此?”李治听明白了李绚的说法。
“是!”李绚拱手,说道:“臣的奏章从洛阳连夜送到长安,中间最容易被人做手的地方,便在春明门,臣想查一查,那夜在春明门值守的人,有谁夏天跟着陛下去了洛阳。”
“传旨,让麻嗣宗即刻去查。”李治说完,抬头看向李绚,说道:“这事你就不用管了,你专心去抓人就好……关于李敬业的处理,就按你说的来吧,让他永远都消失,莫让英国公的英名受到玷污。”
“多谢陛下。”李绚之前就担心过李敬业的事情,会波及到李積,看来皇帝对李積,还是有几分香火情的。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在后方殿门前响起,李治抬头,问道:“何事?”
王福来小心进入,然后拱手说道:“回禀陛下,吏部已经查出了在洛阳世隐真人府邸的人是谁了?”
李治身体不由自主的前倾,问道:“是何人?”
“是冀州衡水人,孔志亮。”王福来说话的同时,将奏本放在御案之上,然后推开。
李治不知道为什么紧张起来,他快速认真的打开,奏本里面的一连串小字。
他根本看都没看,直接展开了附在后面的画纸,最后缓缓的点头,轻声说道:“的确是孔卿的弟弟,没想到,李敬业竟然这般疯狂。”
“陛下,可是前国子祭酒孔颖达之子?”李绚脸上无比的惊骇。
李治点点头,叹声说道:“是的,也是前礼部侍郎孔志约的幼弟,孔卿当年任礼部侍郎的时候,还曾经在英国公麾下编修《本草》,《姓氏录》,今还藏于秘府。”
孔志亮,孔子的第三十三世孙,孔颖达幼子。
孔颖达,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经学家、大儒、经学家、易学家。
孔志亮少曾出仕,后辞官,居于河北衡水。
孔颖达虽然孔子后人,但并非曲阜孔府中人。
如今曲阜孔府的主人,是孔子第三十三世嫡孙,褒圣侯孔德伦。
虽然孔志亮,并非孔子第三十三世嫡孙,但也是族谱有名,早年亦曾为官,自身亦有贤名。
更何况他是前国子祭酒孔颖达之子,前礼部郎中侍郎孔志约之弟,光是这份香火情,李敬业杀了他,就足够满朝大臣愤怒。
更何况,他今日可以如此对孔颖达的幼子,明日就可以这么对付满朝公卿所有人的后人。
太肆无忌惮了,几同魔道。
……
“南昌王。”李治轻轻的开口。
“臣在。”
“朕授你先斩后奏之权,以检校鸿胪寺少卿,领两百金吾卫,以检校右卫将军,领一千右卫骑兵,抓到他,杀了他,三日之内,朕要见到他的人头。”李治的脸色已经冰冷的可怕。
“臣领旨,必不负陛下期望。”
李绚认真躬身,然后转身就走,毫不迟疑。
……
李治看着李绚离开的背影,轻声说道:“朕原本还想给英国公几分薄面,密裁掉他,但他今日做的太过火,英国公在凌烟阁的牌位,怕是保不住了。”
“咎由自取罢了。”武后从一侧后殿中走了出来,轻声说道:“原本想看看南昌王是否如同萧贼所说和明卿生死有关,看来一切都是别人的栽赃陷害,还有贤儿,他若是真的被人抓住把柄,陛下……”
李治平静的摇摇头,说道:“无妨,南昌王会处置妥当的……对了,去衡水查一查,李敬业动了孔卿,明卿最后又出现在安阳邯郸一带,或许他真的失陷在那里了。”
“臣妾领旨。”
满朝愤怒,先斩后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