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二 逢故

十八岁,鹿鸣涧到底是独自离开了长乐坊。

临行时,她只与章放、于氏和猫婆婆道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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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放别说送她去西湖了,他甚至没送她走出屋子。

鹿鸣涧站在门边,手都放在冰冷的石头门板上了,回头对章放道:

“我走了哦。”

可章放抱臂倒挂在房梁上,眼睛都不睁开看她一眼,只有鼻子间“嗯”了一声,证明他听见她说话了。

鹿鸣涧很有几分委屈和怨怼,赌气地重重推开了门,寒冷便随着冰风窜进了屋里。

章放终于舍得睁开眼了,“嘶”声怒道:“走就走,想故意冻死老子?”

虽然已经不对章放抱什么希望,但鹿鸣涧还是扁着嘴,站在门边风口里,眼睛微润地望着倒吊的章放不说话。

“……注意安全。”章放拿她没办法了。

“嗯!”

鹿鸣涧破涕为笑了。

她翻身上马,朝着南边缓缓而去。而章放一跃下地,几步追出了门,看见徒弟远行的背影。

低挽着的乌黑秀发散在她背上,垂于马儿的白屁股上。她帽子上的兔绒毛球一晃一晃,而马上搭了钩子,驮在两边行李们也一晃一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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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门荒漠。

没有坐长乐坊驿站的马车,鹿鸣涧远远缀着行脚商们的队伍,走在仿若无垠的荒漠里。他们知道方向,而且带了足够的物资,足以安全地穿越这片恐怖的地带。

马儿很快就不行了,鹿鸣涧于是跟他们买了一头憨态可掬的骆驼。

漫裹着狂沙的大风一阵阵袭来,吹开沙漠表层,荡起熔金般的砂砾,狂风就变得更加迷蒙,天地之间仿佛只剩这一色灰金。

但风吹过就过了,脚下的沙漠表层仍然看起来均匀而平滑,日光下依旧闪烁着星星点点的金色。竟然让她想起,镜面似的湖上,粼粼的水光。

鹿鸣涧拉了拉头上的兜帽和颈间高高堆叠的围脖,露出一直被捂起来的下半张脸。她拧开水壶,将其中的清水轻轻倒入嘴里,不敢饮得过快。

一仰头,差点因为直视而被炽烈的太阳灼伤了眼睛,鹿鸣涧慌忙闭目。太阳像水银剥落了的镜子,悬于无限高的高天。

或许是运气很好,也或许是得益于商队都是跑这条路的熟手,有效避开了诸多麻烦。总之,跟着他们这队人,鹿鸣涧此行出乎意料地顺风顺水,既没碰上马匪,又未遇见流沙、龙卷等天灾。

只是厚重的袍子被一身汗水黏糊糊地粘在身上,鹿鸣涧热得想吐舌头。

她在昆仑冰原生活了近三年,早已忘记了热是什么滋味,耐热程度也是不可避免地大大下降了,而今乍然遭逢,分外难忍。即便运转着养心诀,以真气辅助散热,仍没有一丝清凉的感觉。

夜幕降临时,气温又是骤降,被汗水浸湿的袍子在寒夜中触感冰凉。一日之内由冷转热又乍暖还寒,鹿鸣涧这般的年轻高手都现出些风寒的症状,忍不住打起了喷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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