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封信

景慎言打电话来问岑蔚情况如何。

“没事了,我该说的都说清了。”

“好。”他空了两秒,又说,“你注意休息。”

“嗯。”

岑蔚拿下手机,发现张雨樱在盯着她看。

“怎么了?”

张雨樱说:“其实我昨天晚上看见你们了。”

“昨天晚上?”

“711,我坐在那里吃泡面,看到你,还有你们景总。”

岑蔚睁大眼睛,惊讶道:“是吗?”

张雨樱点点头,她加班回家洗完澡,肚子饿了出来找吃的,那会儿素颜又穿着运动服,岑蔚应该没留意到是她。

“我看到你们在外面......”张雨樱举着两个食指碰了碰,“所以?”

岑蔚反应了两秒才想明白她指的是什么,摆摆手解释说:“不是啦,他就是安慰我,朋友间的拥抱而已,我们认识很多年了。”

“真的吗?”张雨樱露出一个八卦的笑容,试探道,“那他身上是什么味道?”

岑蔚一脸惊恐地往后躲:“我怎么知道?”

张雨樱撇撇嘴,有些失望:“那看来就是朋友。”

“什么意思啊?”

“就,如果你是抱喜欢的人,你肯定会忍不住去闻他身上的味道的。”

岑蔚不太相信:“怎么听起来那么变态?”

张雨樱笑笑,问她:“那你对他就没有好感吗?景总长得不错人也挺好的。”

“那真没有。”岑蔚认真起来,“从他第一次让我周末加班开始,我就不可能再对他有好感。我又没有受虐倾向,谁会喜欢自己领导啊。”

张雨樱认同地点头:“确实,我以前觉得我们主管是德拉科,我现在看他就是伏地魔,没鼻子的那个。”

“你说周然?”

“嗯啊,”

岑蔚噗嗤一声笑出来,举起手里的薄荷黑巧和张雨樱碰了个杯。

下午两点,心橙的官方微博发布了联合声明,本次抄袭事件是网友误会造成的乌龙,设计稿其实是今年夏天轻雨“橙花”系列和心橙“清晨美式”推出的特别联名款,届时轻雨会上新一款含有咖啡味的香水,而心橙会将轻雨的外包装图案印在咖啡杯的杯套上。

声明的最后一段写道:“联名合作是两个品牌的惊喜计划,本不想以这样的方式官宣,谢谢各位朋友的关心。另:抄袭是无耻行径,剽窃他人心血成果为一切文艺者所不齿,无论是心橙还是轻雨都绝不姑息,欢迎各位监督!”

岑蔚看完这段文字后会心一笑,是在暗讽谁不言而喻。

虽然评论里有网友猜这波是两个品牌为了合作热度故意炒作、自导自演的一场闹剧,但无论如何危机都算是解除了。

当然,除了岑蔚和楼上那位的人际关系危机。

早上发的那通脾气还是产生了点影响。

周然回家后没有再和她说过一句话,甚至看都不往她在的方向看一眼。

岑蔚也不好意思主动开口,不管是说“对不起”还是“谢谢你”。

晚上,岑蔚上楼洗澡,听到周然房间里有电视剧的声音。

他晚饭也没下来吃,岑蔚站在卧室前,抬起手却迟迟没敲响房门。

想想还是算了,她迈步走进浴室。

水流声哗然响起,周然伸手按下暂停键,拿起自己的水杯走出房间。

他疲于社交,更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

既然引起别人反感了,那他就能避则避。

岑蔚搬进来的那天,周然觉得自己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他在微信上把这件事告诉林舞,问她,他是不是不应该答应这场荒谬的同居。

林舞总能一下子切中问题要害,她反问周然,如果换一个你以前的普通同学呢?你会介意吗?

周然想了想,他会犹豫,但不会这么不安。

林舞又问他:你难道还喜欢她吗?

周然立即否定:当然不了。

没有人会在二十八岁的时候,还对十六岁夏天看的一场烟火念念不忘。

林舞顺理成章地说:那不就好了,她只是一个以前的普通同学。

周然被她说服。

但现在他后悔了。

存在过的情感一定会留下痕迹。

只要一点风吹草动,那场烟火下绽放四溢的火星子就会重新燃烧。

被使用过后的浴室氤氲着温热水雾,镜子模糊不清,香甜的气味弥漫开来。

周然沉沉叹了声气,打开水龙头,弯腰捧水浇在脸上。

他闭着眼睛,伸手去够一旁的洗面奶。

不知碰到了什么东西,让那小物件掉进了洗手池里。

金属和白瓷碰撞在一起,丁零当啷的声音又戛然而止。

咚咚两声,浴室的门被敲响。

“你在洗澡吗?我想找个东西。”门外是岑蔚的声音。

“来了。”周然快速把脸上的泡沫冲刷干净,取下架子上的毛巾,一边擦脸一边走过去开门。

岑蔚抬眸看了他一眼,周然侧身让她进去。

狭窄的空间里也没什么地方好站,尤其周然这么一个大高个杵在这。

岑蔚在门口往里张望了一圈,挠挠脸奇怪道:“不在这里吗?”

周然问:“什么东西?”

“一个小戒指。”

“你放在哪儿了?”

“忘了,但我白天还戴在手上啊,我放包里了吗?”

“我再去楼下找找吧。”岑蔚转身离开卫生间。

周然重新关上门,回到洗手台前,他垂眸看着黑黢黢的放水口,猛地瞪大眼睛,呼吸停滞。

——他现在知道自己刚刚碰到的是什么了。

他洗完澡走下楼梯时,岑蔚躺在沙发上看手机。

抱着侥幸心理,周然清清嗓子开口问:“你找到戒指了吗?”

岑蔚抬起头:“没有。”

周然停在餐桌前,又装作不经意地问:“很贵重吗?”

岑蔚摇摇头:“也不是啦。”

“哦。”周然举起水杯喝了口水。

“那个。”岑蔚叫他,“今天早上的事不好意思啊,我当时情绪不太好,说话可能难听了点。”

周然其实很想告诉她,除了语速快一点和嗓门大一点,她说出来的话还真不算难听,都不能叫骂人,至少他听了不来气。

“没事。”周然坐到单人沙发上,问岑蔚,“你睡觉浅?”

岑蔚点头,不太自然地笑了笑:“嗯,是有点,我很容易被吵醒。”

周然说:“一开始你就不该提出要换,或者,你可以在第一次觉得不舒服的时候就和我说。”

岑蔚看着他,没说话。

“觉得自己能忍,想想受点委屈也没什么,但是这种情绪会积压,然后慢慢变成负能量,在突破你极限的那一刻爆发。”

岑蔚低下了头。

周然的声音缓而沉:“还有,我不是想指导你的生活,我只是给你我认为好的建议,你可以听也可以不听。如果让你觉得不舒服的话,我也道歉。”

“没有,我那就是随便说说的。”

周然把马克杯放在茶几上,对她说:“以后你睡楼上卧室吧,我睡客厅。”

岑蔚摇头:“不用,反正我后天就走了。”

周然蹙眉,问:“景总没告诉你吗?”

“什么?”

“你需要重新设计纸杯包装。”

岑蔚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不是,你们不是已经找了麋鹿设计的人吗?”

周然说:“找了,我不喜欢,没要。”

岑蔚的表情更疑惑了:“所以?”

“所以我们的合作还没有结束。”

岑蔚看着他,冷不丁地问:“那你喜欢我的设计吗?”

某人脱口而出“喜欢”后才发现自己回答地太干脆了。

又严肃表情,找补道:“还行,你的风格挺有意思的。”

岑蔚嘴角上扬,抱着手臂忍不住嘚瑟起来。

“不过来不及了,我已经正式离职了,景明那边会安排其他设计师负责的。”

“是吗?”

岑蔚掀开被子,从沙发上起身:“但既然你提出要换,那我也不客气了,今晚我睡楼上了啊。”

周然答应地很爽快:“行。”

岑蔚脚步欢快地走上二楼。

好久没睡大床,她扑进柔软的被窝里,翻身滚了两圈,全身心都舒畅了。

没一会儿,岑蔚收到景慎言的消息,说心橙拒绝更换设计师,点名道姓还是要她。

岑蔚打下一个问号,但不是发给景慎言,而是发给周然。

岑蔚:你故意的?

岑蔚:有谁辞职了还要加班啊?

岑蔚:你给我发工资吗?

周然回复她:也不是不可以。

景慎言说,他可以再去和对方商量。

但这事毕竟因岑蔚而起,不还完这笔账她心里也过不去。

退订完高铁票,岑蔚闭上眼睛,绝望地倒在床铺上。

她这才无事一身轻了几天,为什么工作就是阴魂不散呢?

也许是这段时间以来已经养成了习惯,第二天,岑蔚在清晨七点四十六分的时候就自然醒了。

她打开卧室房门,听到楼下传来动静。

那些窸窸窣窣的声音不再恼人,甚至在某些层面上让她觉得安心。

周然端着盘子从厨房出来,看见她从楼梯上走下来,意外道:“怎么起这么早?”

岑蔚耸肩摊手:“可能是拜某人所赐吧,一想到还要画一张稿子我就睡不着了。”

“......”周然问她,“你吃早饭吗?”

“吃。”岑蔚拉开椅子坐下,伸手打开桌上的锅盖,“你煮了杂粮粥啊?”

“嗯。”

“我还以为你只吃面包咖啡那种东西。”

周然递了个碗给她。

岑蔚拿起勺子去舀粥,突然停住动作,问周然:“你没在里面偷偷放杏仁吧?”

周然反问她:“我有什么理由毒害你?”

岑蔚嘟囔说:“你以前不是很讨厌我吗?万一你就等着这一天呢?”

“我?”周然看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讨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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