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从周一晚上景愿喊住乐意开始,两人就开始早上一起走,乐意会给景愿早餐面包,遇到不会的题两人会跑去问对方——即使她们之间隔了四列两排。关系可以说是迅速拉近。

她们谈话也不是非要去小野林谈了,但是每天晚上下课她们还是会一起并肩去小野林,乐意边抽烟边和景愿说笑,然后一起回宿舍洗澡。她们的交谈越深入,乐意就越能在某些瞬间感觉到景愿本质上和她以为的“乖乖女”形象相去甚远。

周六下午放学,两人一起走出校门,乐意边打字回复蒋幼枝边走路,突然被景愿拉过,乐意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一辆小轿车停在她们面前。轿车的窗户放下,露出曲声荔的脸。

完了了大蛋。乐意心说。

曲声荔是高三的年级主任,她皮肤白净,脸上已经在岁月的抚摸下留下了细纹。她在学生面前从来都是不苟言笑、不施粉黛,每当周一升旗和有领导视察的时候就穿着她那一套白衬衫、及膝黑色半裙配黑色高跟皮鞋,她的皮鞋是款式最简单、最老式的那一种,头发永远是盘起没有任何碎发,让人联想到千禧年写字楼里的文员。

曲声荔:“乐意,你刚才低头再看什么?”

她本身就有些眼角下垂和高颧骨,语调平平再面无表情就足以给人无形的压力。

乐意坦荡:“老师,我在跟家里联系。”

乐意不是不怕她,但是杨思琦也不是什么安分的,经常找人带吃的什么的,听她几次被曲声荔抓到的经历来说,对方只会雷声大雨点小,不会真的把你怎么样。

曲声荔语气更严肃了:“学校不能带手机你不知道吗?”

景愿刚要开口解释,乐意立马就说:“我的手机一直都交给宿管保管,只有放学了才会拿回。因为我要跟家里联系接我回家,没有手机不方便。”

曲声荔把她从头到脚都打量了一通,最后说:“下次等出了校门再用。”

乐意点头:“谢谢老师。”

曲声荔一走,景愿就问乐意:“你把手机交给宿管了?”

乐意点头:“交了,只不过是我以前用的旧手机而已,安啦。”

景愿失笑:“你还真是有先见之明。”

到了校门口,乐意跟景愿挥手再见,说:“你到家了记得给我发消息。”

景愿:“你也是。”

july阿姨一向准时,景愿前脚刚走后脚她就开进来了。乐意坐上车跟她一阵寒暄后从校服裤兜里拿出耳机带上听歌。

三岗中学的片区比较偏僻,开车到乐意家差不多一个小时。乐意在途中感到一些困意,迷迷糊糊睡了,等再睁眼july阿姨已经开到家附近了。

虽然明华街也很热闹,但那一块城中村更多的是烟火气。与之相比这里就明显繁华的多,方向盘左打转弯,便看到路边蓝色路标牌上写着“东番街”。这里立着一个有五层楼的大型购物商场,再往前走一点还有一个购物中心,再往远处看写字楼和大厦星罗棋布。在购物商场的对面是一个小区入口,小区大门两侧是奶油色的围墙,围墙上黄铜色字标写着“花屏湾”。

乐意下了车跟july阿姨道别,走进花屏湾,进电梯上去。

走出电梯打开家门便是闻到了椰子鸡的香味,乐剑系着围裙戴着防烫手套把锅端出来,看到乐意立马眉开眼笑:“回家啦,饿不饿?”

乐剑是乐意爸爸。他长得比较儒雅,光看外表能想象到他很成功,却不容易想到他是个商人。况且男人在这个年纪因为压力、熬夜和应酬,往往都会变得肥头大耳,但是乐剑常年健身使他即使步入中年身材也依旧结实挺拔。

乐意笑着摸了摸肚子:“有一些。”

乐剑:“去房间把东西放好,洗手喊妈妈和弟弟出来吃饭。”

乐意刚进房间放下书包就有人敲门。

“进——”乐意拖着嗓子喊。

乐深泽打开房门,一手托着三个大箱快递,面无表情地说:“你就不能把你的快递寄到学校吗?”

乐意笑眯眯:“帮姐姐拿一下快递怎么啦?”

乐深泽无语地向上托了托手上的三个快递,乐深泽个子近一米八,这三个快递垒一块儿都能比他高出一筹,无袖t露出的隐隐约约的手臂肌肉线条都能看到他的用力。

乐意仿佛看到一串省略号从乐深泽脸上飞过,她笑嘻嘻地接过快递:“辛苦你啦,回头请你喝东西。”

但是乐深泽从不喝饮料,乐意这么说也就是去客厅给他倒一杯水。

乐意在卧室自带的洗手间里洗了手,出去吃饭。客厅沙发上坐了一个约莫四十岁出头的女人,和乐意有三四分像,穿着雪纺连衣裙,优雅知性。

乐意小的时候每逢节假日父母回广东,她就要听乐剑叙述一遍他大学的时候追柳冰追得有多费劲。乐剑说:“你不知道当时有多少人喜欢你妈妈!你妈妈又很矜持,我花了好多心思才感化她。”

那个时候柳冰就带着笑静静地在旁边听,时不时逗小孩两句。

一家四口坐在餐桌上,乐意说了些学校发生的趣事都得父母张口大笑,乐深泽一向沉默,有人问他就答没人问他就安静喝汤,但更多时候是乐剑和柳冰在聊天,你一言我一语,氛围像正在沸腾冒泡泡的椰子鸡火锅一样温馨暖人。

“嗡嗡”两声,手机在桌子上震动,景愿给乐意发了个信息告诉她自己已经到家,乐意回了好。

柳冰问:“在跟谁发信息?”

乐意随口答道:“同学。”

柳冰:“黄薇薇还是杨思琦?”

乐意夹鸡肉的筷子顿了一下,然后说:“不是,最近刚认识的女生,也是我们班的。”

乐剑也笑着问:“又认识新朋友啦?叫什么名字?”

乐意觉得鸡肉味道有点淡,去厨房调了个蘸碟,在普通生抽碟里还加了沙姜和小青柠,端着蘸碟出来说:“景愿。”

柳冰抬起头:“景愿?是你们班经常考第一的那个孩子吗?我上学期去开家长会看到你们的年级公告栏上有她,长得也很白净。看着就乖。”

乐意想了下景愿跟她问烟最后又放弃的样子,笑了下:“是挺乖的。”

吃完饭,乐深泽去厨房洗碗,乐意把垃圾丢了就回到房间。随便掏了张卷子来写。刚写完一张拿起手机,蒋幼枝拨过来一个电话。

乐意一只脚踩在凳子上,手肘搭在膝盖上,打开免提对着那头说:“有屁快放。”

蒋幼枝:“滚出来玩。”

乐意:“你爹累了。”

蒋幼枝:“我不管,你鸽了爷一周了,这次必须出来。”

乐意:“我现在觉得头晕眼花恶心痛经,出不来。”

蒋幼枝:“……你他爹豌豆公主啊这么脆弱。”

乐意:“我说真的,我在写题。明天还要上课。”

蒋幼枝没办法了:“行吧行吧,滚吧。”

写到十点,乐意感觉自己脑子要被榨干了,选择放松放松,去楼下便利店买了一瓶科罗娜,穿着人字拖拎着透明塑料袋里的啤酒走在街上。

可能是要下雨了,即使到了晚上也又闷又热,扑面而来的风都是一股热气,乐意穿着短袖t和蓝色白边校服短裤都感觉自己要被蒸熟了,果断放弃散步的想法转头往小区走,被人喊住。

“乐意!”

乐意转头一看。

爹的,蒋幼枝。

蒋幼枝家在花屏湾对面小区,直线距离不足五百米。

乐意一巴掌拍脑门上,咬牙切齿心想大半夜这都能碰上,真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蒋幼枝一把薅过乐意,乐意低头连忙拍她的手:“放手放手。”

蒋幼枝手里也拎着一瓶罐装啤酒——青岛纯生,她喝了一口后指着乐意说:“你大爷的,不跟我出来自己出来喝酒。”

乐意:“冤枉啊,我是真的刚才下来买的,我还有两张政治文化大题的专题卷子没刷完呢。”

蒋幼枝:“哟,喝卷子还刷酒?”

乐意:……

蒋幼枝:……

众所周知,两个朋友之间就算是真吵架,不论多严肃的语境,一旦有一个人犯蠢,整个场景都会变得喜剧。

蒋幼枝双手叉腰一脸无语:“你他爹能别笑了吗。”

乐意笑得弯腰捂肚子:“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好,不、不笑了,刷酒姐哈哈哈哈……”

蒋幼枝:“干你大爸,再叫一句试试。”

乐意连忙摆手:“不叫了这个了哈哈哈哈哈哈……喝卷子姐哈哈哈哈哈……”

蒋幼枝:……

不光场景会变得喜剧,人也会变成笑话。

乐意在蒋幼枝的威胁下终于勉强止住了笑。反正两个人遇都遇上了,随便找了个芒果树下蹲着,碰杯聊天。

她们顺便还去便利店买了包瓜子,蹲在地上脚边放着啤酒,

蒋幼枝喝了一口酒:“话说,你这一周他爹都在跟谁啊,每次叫你都不出来,”

乐意:“跟同学啊,微信上不是跟你说了吗。”

蒋幼枝翻了个白眼:“废话,我问你跟哪个同学,你之前都不跟你同学去那的吧。”

乐意:“上周我跟你说碰见的那个认识的女生,你还记得吗?”

蒋幼枝不费力地回想了一下,恍然大悟:“我靠,你说的那个好学生?你别带坏人家啊。”

乐意:“你放屁。”

蒋幼枝一脸得逞地咯咯笑:“干什么,姐在点你。”

乐意:“哦呦我可谢谢你。少跟你爹整嘻嘻哈哈那一套。”

蒋幼枝:“不是,她真是好学生吗,好学生去小野林,去干嘛?你们这周干嘛了,她要是又不抽烟又不喝酒你们能做什么?”

乐意:“你还真猜中了,人家就是去散步的。”

蒋幼枝:“那你们待在一起干什么?”

乐意和景愿在小野林的时候都在谈话,谈话内容不好和蒋幼枝说,但要说具体做了什么……确实她们真没做什么。乐意就有什么说什么:“不干什么啊。”

一串省略号从蒋幼枝头上飘过:“那你干什么?”

乐意回想:“我好像……好像抽烟吧。

蒋幼枝:“她不抽烟吧?”

乐意点头:“不抽啊。”

蒋幼枝指着乐意:“你带别人抽烟?!你可真是没素质。”

蒋幼枝这句话确实是开玩笑。她非常坚信这种低素质的事情她的好朋友不会做。但是乐意罕见地沉默了,她想起她问景愿为什么要抽烟,对方只是给了个“不理解抽烟的人所以自己要试试”的回答。

乐意不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她只觉得景愿只给了她一个最表层的原因。

爹的。

乐意在心里骂,跟做阅读理解似的。

乐意仰头猛灌,一口气喝完剩下的啤酒,用手背抹了把嘴起身扔了酒瓶。

蒋幼枝摸不着头脑:“你干嘛?”

乐意:“回家。”

蒋幼枝:“哈?”

她还没反应过来乐意往花屏湾大门走了,蒋幼枝在后面怒吼:“你真是有够贱的!跟你爹待十分钟能难受死你是吧,滚!”

乐意转头:“下周请你吃火锅。”

蒋幼枝立马态度大变:“路上好走啊我的宝!”

殷勤的声音把乐意喊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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