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师愁眉苦脸地跟着萧风去了刑部,感觉自己的业务范围越来越奇怪了。
原本只是在顺天府画画无主死尸的脸,用来发寻人海报的。后来萧大人突发奇想,让自己画出死尸生前的音容笑貌来。
这也就罢了,总算还只是画脸,算是原工作内容的扩展。可现在萧大人不但让他画出死尸的表情,还让他画出心脏上的伤口状态来。
这时候的画师都是学的国画,没人学人体素描啊,用毛笔画写实的伤口,这属实是为难画师了。
但人不逼自己一下,真的不知道自己有多大潜力啊!画师憋了一脑门子汗后,居然真的惟妙惟肖地画出了心脏的样子,和上面逼真的伤口!
萧风满意的拍拍他的肩膀:“你的技术又进步了,我告诉郭大人,给你涨工钱!”
画师连连道谢,心想你只要不再想出什么幺蛾子,让我安心地给那些富户们画画挣钱就行。要不是贪图顺天府画师这个官家身份,我还真就不差那点工钱!
萧风见画师有些吞吞吐吐的样子,拍拍他的肩膀:“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说。”
画师挠挠头:“大人,小人也不知道该说不该说,平日画死尸,不怎么看表情的。可今日您让小人着重画表情,小人就觉得,好几个女人的表情都似曾相识。”
萧风让他好好想想,他想了一会儿,一拍大腿:“想起来了!是京城中一个大户,他家老爷去世后也是这个表情!”
刑部众人中,柳台是避而不见的,但他也没有阻挠萧风的行动。因为这些案子不破,他身上的压力也很大。
战飞云则积极配合,因为他还有点私心,私下里偷偷地问萧风。
“萧大人,在下可否请大人测个字?那日在城中交手之人,如今不知藏在哪里,在下和安捕头多日搜捕,都难有所获啊。
那日夜深天黑,那人武功高强,行动迅速,又蒙着面,我和安捕头都没看见他的脸,想画影图形也不行,无奈只能厚颜辛苦大人。”
萧风想了想:“这恐怕不行,你得好好想想你的问题。那人虽与你有关,但他藏在哪里,是他的事情,你只能问和你有关的问题。”
战飞云皱着眉头想了一阵,猛然舒展开了:“我明白了!”他提起笔,写下了一个“罪”字。
“萧大人,我身为刑部捕头,如何才能缉拿那日向城外通敌的罪犯?”
萧风笑了笑,这个问题不算很具体,但这件事确是也没法问得更具体了。一旦具体了,就不是战飞云的事儿了。
“‘罪’字上为一目,一目且横之人,只怕我不说你也能猜出来是谁吧。”
萧风也是暗自感叹,想不到自己之前猜得完全没错,战飞云这个字直接就实锤了。
战飞云却是吃惊非小,不过想想那些诬告萧风杀良冒功的人,京城中沸沸扬扬的传言,自然也就释然了。
“‘罪’字下为‘非’,‘非’这个字,却是极有意思的一个字。
‘非’字本意为鸟类的两个张开的翅膀。鸟儿要飞,就必须张开两个翅膀,此时双翅却是相背离的,因此‘非’字才表示了背离之意。
‘非’字左右字型本来完全相同,就双翅本同出一源,如人双手,难舍难分,为了飞翔却不得不相背离。
你写的这个‘非’字,却是左侧偏大,右侧略小,此为一强一弱之像,正合一目之人家中的虎豹。
你想抓住罪犯,只怕要着落在那对姐妹身上了。”
战飞云默默点头:“大人,可还有其他天机吗?”
萧风又看了一眼那个“罪”字,暗自叹息,接下来这番话,只怕严世藩就算是听见,也绝不会信。
“目下若断然离去,则为‘罢’,若是他们所谋之事,从此放弃,则山高水远,你再无抓住他的机会,只能作罢。
目下若为非作歹,则为‘罗’,若是他们不知悔改,一意孤行,则天罗地网,插翅难逃!他终将落到你的手里!”
战飞云也叹了口气:“不管他们之前做过什么,若是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就算抓不到他,罢了也就罢了。
感谢大人指点迷津,大人今后若有差遣处,只管吩咐!”
萧风微笑点头,心中却在冷笑。就算他们真的放弃了作恶,萧风也绝不会放过他们。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也要先看看屠刀上沾过多少血。
道家可没有佛家那么心慈手软,佛家讲冤冤相报何时了,道家讲降妖除魔人间道!
萧风虽然是个假道士,但既然学了《仓颉天书》,冒充了嘉靖的师弟,就不能给道门丢人!
萧风回到大理寺,拿着十几张图开始做对应关系,最后看似混乱无规律的恶行,隐藏的规律渐渐清晰。
凡是面部表情异常快乐的,身份都是良家女子;但有一个良家女子,表情快乐中带着惊恐,显得十分诡异。
而像这种快乐中夹着惊恐的诡异表情,除了那个良家女子外,都是烟花暗娼,或是勾栏女子,但都不是青楼红牌。
萧风在心里默默的计算着,六个良家女子,五人吃药,一人未吃;七个烟花女子,都没吃药。
因为以他对极乐丹的了解,这种丹药真的能夺人心智,哪怕是利刃加身,估计也能浑然不觉,极乐至死。
但这些女子都挨了致命的一刀,却是为何呢?若是仅为了杀人灭口,为何之前并未出现过如此多的类似罪案?
按理说,吃了极乐丹的那几个良家女子,应该是不需要全部杀人灭口的才对。
极乐丹的滋味,虽然不知在女子身上效用如何,但那确实不是普通人能抵挡的,没准食髓知味,还有机会再续前缘呢。
从那日严世藩府中,那间大屋子里的女子们表现看,固然有迫于严世藩淫威的原因,但其中必然也有极乐丹的药物因素。
同理,那七个烟花女子就更不需要杀人灭口了。她们就是做这个生意的,并不会因此报官啊。
尤其是那些底层的烟花女子,从古至今都是对生活的痛苦忍耐最高的。哪怕是遇到变态的客人,被折磨得遍体鳞伤,只要多给半两银子,都会把血咽到肚子里。
她们为何会被灭口呢?凶手到底是害怕她们透露出什么消息啊?
就在萧风勤奋工作的时候,他的浑蛋大哥此时却已经在烟雨蒙蒙的江南沿海了。
萧芹在一座雅致的小楼里,身边坐着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子,从侧面看着他皱眉的样子,十分着迷。
“芹哥,俺答汗鼠目寸光,大哥何必为他伤神。天下英雄多的是,关外女真,十万大山,都和我圣教联系紧密,大明日渐腐败,我圣教光复指日可待!”
萧芹苦笑着摇头:“说是这么说,但俺答汗确实是最强的一股力量。眼下明廷和鞑靼人已经达成互市,短时间内难再有作为。
传我命令,潜伏在大同的教徒伺机而动,不惜一切代价,破坏双方的互市。只要大同的互市被破坏了,双方就会再起征战,俺答汗会再次与我们合作的。”
那女子正是白莲教圣女古月儿,今年二十岁。十年前白莲教发生内讧,教主遇害。
萧芹以高深武功为基础,纵横捭阖,击败其他圣使,独揽大权后,立年幼的教主女儿古月儿为圣女,关怀备至,亲传武功。
古月儿对萧芹的感情也颇为复杂,小时候她视萧芹如父如兄,长大后情窦初开,就对这个风流倜傥的圣使有了爱慕之情。
只是萧芹对她仍如以前一样,爱护骄纵,但从未流露过男女之情。对她私下里不叫圣使,而叫芹哥的举动也是一笑置之,随她叫。
此时见萧芹仍旧紧锁眉头,忍不住再劝道:“芹哥,既然你胸有成竹,又何必忧愁呢?”
萧芹放下手中的密信,温润如玉的眼神中带着深深的迷惑。
“京城密使来信,萧风竟然还活着,这怎么可能呢?他虽是萧家人,却不会极乐神功,怎么可能解去极乐神丹之毒?
难道,他真是天书中所说的天命之人?这小子宠辱不惊,软硬不吃,心思深沉,又有道法在身。
这次他破坏了我和俺答汗的联盟,本以为就此为止了。如今他没死,只怕今后又会坏我的大事。”
古月儿最看不得萧芹苦恼,两道英气勃勃的长眉挑起:“既然这么可恶,就找人干掉他,芹哥你不会是舍不得他吧!”
萧芹苦笑道:“若是舍不得,我就不会不给他解毒了。只是要除掉他,却不是容易的事儿。
不说这个了,汪直那边回信了吗?要想全面借倭寇之力,非汪直不能控制,只是他对于合作之事,一直犹豫不决。”
古月儿皱起眉头,不满的说:“芹哥,我们要推翻大明,尽可与游牧之地合作,与苗疆合作,反正他们与大明本就征战不断,难分对错。
可借助倭寇,我始终觉得不妥。那些倭寇简直不像是人,我们要推翻大明,可大明的百姓也是我圣教子民啊!”
萧芹看她一眼,就像看一个不懂事的小姑娘,也不生气,只是淡淡一笑。
“你不懂,成大事者,不拘小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