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风进宫了,还带上了入世观最新产品,一个铜皮圆筒。
铜是很贵的,本来萧风是想用铁来代替的,但铁匠头再三叫苦,说他全身心都投入在萧风交代的炼钢事业中了,实在没空做这个细活了,这玩意都不大,就费点钱,用铜来做吧。
萧风想想,觉得这个东西不像钢管一样需要大量使用,用铜确实也可以,也就从善如流了。
嘉靖听说入世观有新产品,心里也很高兴。毕竟现在入世观的铁匠铺,他是大股东啊。不过他很谨慎的没有召其他臣子来一起看,因为他担心产品不成熟,丢了自己大股东的脸。
因此萧风进入精舍时,除了嘉靖,只看见了黄锦和陆炳。他冲两人笑了笑,冲嘉靖扬了扬手里的铜管。
陆炳本能的斜了一下身子,挡在了嘉靖身前,随即意识到,萧风能进到精舍,全身上下肯定是被搜过了的。手里的铜管如果真有杀伤力,侍卫们也不可能让他带进来。
萧风冲陆炳撇撇嘴,双手横托,将铜管交给黄锦,黄锦拿着铜管,看向嘉靖。
“这东西怎么用啊?有何妙处?”
萧风冲嘉靖一笑:“用眼睛从刻着花纹的那一端,往里看。”
嘉靖当然不会以身犯险,虽然他信任萧风,但是万一呢,万一这新玩意质量不稳定,出什么幺蛾子,自己的眼睛可是龙目,不能成混珠……
“黄伴,你看看,有何妙处。”
黄锦就等着这一句呢,他当然是不在乎替嘉靖冒险的,但太监要懂得分寸,这是新东西,如果没有万岁的旨意,你第一个先尝鲜,哪怕是好心,也是失礼的。
黄锦把铜管举起来,把右眼凑上去,左眼无师自通的闭上了——这好像是人类的本能一样。
然后黄锦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将铜管放下,呆呆的看了看萧风,又再次举起来,还拿另一只手在铜管前晃了晃。
嘉靖被黄锦的表情和动作撩的心痒痒,忍不住开口询问。
“黄伴,有何不妥吗?”
黄锦被嘉靖一问,自然的带着铜管转向了嘉靖,然后吓得差点扔了铜管。
“奴才冒犯万岁,罪该万死!”
嘉靖十分纳闷:“黄伴,有何冒犯之处?”
虽然拿一只眼睛看朕有些不妥,但似乎也谈不上冒犯吧。
黄锦放下铜管,才松了口气,擦擦额头的汗。
“万岁恕罪,臣刚才还以为不知不觉间站在万岁面前了呢。”
嘉靖也不等黄锦再解释了,伸手要过铜管,放在自己右眼上。原本嘉靖想保持一点形象,不像黄锦一样木匠吊线一只眼,但这人类基因里的本能实在不可抗拒,他也自然的闭上了左眼。
“这……这是何物?何以如此?”
好像就骑脸站着的萧风在铜管里微笑着,不慌不忙的解释。
“师兄,这叫望远镜,又叫千里镜,可以用来看星星的,也可以应用在航海上。
但其实这东西最大的用途是在战场上。我大明目前骑兵不如鞑靼人,所以在野战中很吃亏。如果能比敌人看得更远,料敌之先,胜负就可逆转。”
历史上第一台望远镜是1608年在荷兰诞生的,还要等到五十多年以后呢,历史在这一刻被改写了。
嘉靖激动的手都有点抖,不光是为了大明,也是为了自己的修道事业。在他看来,萧风做出来的好东西越多,就说明他在仙境里留学的经历越可信,自己的修道大业也就希望越大!
嘉靖过了一阵子瘾,把铜管交给早已跃跃欲试的陆炳。陆炳掌控锦衣卫,毕竟是半个军事人才,他肯定了萧风的说法。
“两军对垒,知道敌军的位置和动向,至关重要。此物价值连城,万岁,臣请旨,封锁此物消息,只能由锦衣卫专人运送给前线大将使用。”
嘉靖连连点头:“萧风,此物不可过多制造,当由朝廷统一调度使用!”
萧风心想,你让我大量制造,我也没那能力啊。
曾造办带着入世观里两个选出来的小徒弟,日夜赶工,这些天也只给我磨出这么两块水晶来。在玻璃的透明度大幅提高之前,我这东西不可能大量生产。
但他脸上却显出难色:“师兄啊,铁匠铺日常消费很高,我回忆出的仙书里物件还不多,如果不让大量生产,靠什么养活铁匠铺呢?”
嘉靖心里暗骂师弟无耻,就那几个铁匠,加一个退休返聘的曾造办,能花多少钱了?难不成你入世观的徒弟当个童工还发工资不成?
不过铁匠铺嘉靖是大股东,师弟拿出来的产品又确实给力,所以嘉靖也就顺水推舟了。
“这是关系国运的物件,与你那个土喇叭不可同日而语。定价当然可以高一些,具体就由兵部和你商议好了。”
得到了嘉靖的默许,萧风这才满意的收起奸商的嘴脸,然后,就是他要说出真正目的的时候了。
“臣,大理寺少卿萧风,恳请万岁下旨,准许臣进入严府查案!”
此言一出,现场一片寂静。半天过后,陆炳才冒着风险提醒萧风。
“萧少卿,你可知道你在要求什么吗?”
“臣,大理寺少卿萧风,恳请万岁下旨,准许臣进入严府查案!”
嘉靖深吸一口气:“你可有了确实的证据?入相府查案,非同小可,你要想清楚。不过一个没有身份的女子而已。”
“万岁,顺天府或许无权入相府,但大理寺查案,本就有入府之权,只因为是严相,才特意向万岁请旨。
那女子也并非没有身份,臣已查明,她也是落选秀女之一。
万岁天恩,已经下旨涉及此事之人,既往不咎,但若仍有人扣押落选秀女不放,甚至杀人灭口,罪同谋反。
臣已经有了确实证据,若入府查无所获,愿领唐突鲁莽之罪!”
嘉靖闭上眼睛,不再说话。陆炳目视萧风,眼神复杂。萧风保持着躬身行礼,一动不动。
屋里唯一还在活动的,就是黄锦,他一次次的打开香炉,看里面剩下的香,似乎期盼着香能快点燃尽,好让他有点事可干。
许久之后,嘉靖打破了沉默。
“师弟,我知道你和严家有旧冤,严世藩日常所为,也确实恃才放旷,时有过分之举。
但严嵩为朝廷柱石,位高权重,门生故吏颇多。些许小过,能糊涂时且糊涂,我也不会深究。就像你有时放荡些,我也从未放在心上过。
若是你执意要查,我也不能因私废公,但若查无实据,我虽不会怪罪你,却也得给严家个交代。”
陆炳和黄锦都是一愣,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颇为震惊。
这真正是掏心窝子的话了,嘉靖全程都没用一个朕字,而且直言不讳的承认了严党的存在!
他是在劝萧风,劝他要有分寸,能了则了,否则严党反击,他也很难明目张胆的保护萧风。
嘉靖允许郭鋆所请,让萧风查这件案子,肯定是有敲打严家的心思,但他并不像弄的太激烈。如果萧风能查到严家有罪的蛛丝马迹,那是最好的,嘉靖可以趁机让严家老实点。
嘉靖相信以严家的能力,不可能留下什么确实的证据让萧风抓住,最多最后也就是像双王案一样,落个肚里明白面上糊涂。
但萧风现在直接对严家拔刀相向,这其实是不符合官场斗争的规矩的,嘉靖也有些措手不及。他观察了这么久,萧风虽然年轻,但心思老辣,不是愣头青,为何这次会如此沉不住气呢?
你年纪轻轻的,着什么急啊?严家我还有用啊,你抢菜吃也就罢了,干嘛非要掀桌子呢?
嘉靖却不知道,严家的腐败、严家的专权,甚至是严家疑似的通倭行为,萧风都能忍,他有时间,有把握,慢慢的掀翻严党。
历史上严党本就会覆灭,萧风就是什么都不做,尽量不影响历史,没准都能顺水推舟的看到这一幕。无非是多死几个愣头青的忠臣而已。
但萧风唯一不能忍的,就是和女儿一样大的女孩,一个接一个的惨死在自己面前。而他明明知道这一切的背后都是严世藩做的孽,却眼睁睁的看着不管!
他能忍,他能等,但他每忍一天,每等一天,都会有不知几个这样的女孩,惨死在严世藩的手里,惨死在严党的手里。
兰娘的背影,是压垮萧风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虽然时机还不成熟,但萧风已有七分把握,他决定掀桌子了!
“师兄关爱之情,师弟铭感于心,永世不敢稍忘!师弟此生,必不负师兄!”
萧风说的很动情,声音也有些哽咽。这不完全是假的,他是真的被感动了。他从陆炳和黄锦的眼神中,能看出来,嘉靖从没对他们这么掏心窝子过。
嘉靖和陆炳是朋友,和黄锦是伙伴,和萧风,是一种莫名其妙的,类似哥哥对弟弟的感觉,这感觉萧风也是第一次真正感受到。
“臣,大理寺少卿萧风,恳请万岁下旨,准许臣进入严府查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