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身出户

陶竹是, 说来她俩认识的方式挺奇特,明明有那么多中间人,但柳书白一个都没找,她视频账号发了私信自我介绍和联系方式, 然后陶竹去加的。

陶竹当时就没明白, 柳书白怎不看呢, 就这么错过了?

又或者是,万一她看了, 但是不为什么还要这么麻烦?

陶竹想不明白, 也没机会验证,, 但为了避免遗漏合作消息, 惯, 也加了柳书白的微信。

加完第二天晚上柳书白才通过, 两人打了声招呼后戛然而止,至于再有后续,就是今天了。

蒋俞白瞥了一眼她手机上的头像, 还真是柳书白,他也没想到:“她找的你?”

陶竹:“嗯。”

想来也是,陶竹也不可能去主动找柳书白,但柳书白就是一心搞钱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 他也不觉得柳书白能像是人家那种出面干涉什么“给你五百万离开我儿子”的人,她柳书白就不是那种操心的人。

她要是操心的人,当初就不会净身出户,连他这个话还不会说的儿子都不要了。

因此蒋俞白也不明白柳书白找陶竹做什么。

不明白就直接问:“她找你干嘛?”

陶竹把聊天界面给他看,柳书白问的是,假期有没有时间, 约她一起吃个饭。

“你有时间吗?”蒋俞白笑了下,“我有点好奇你俩说什么。”jiqu.org 楼兰小说网

看来蒋俞白是有意要陪她一起去了,陶竹确认了下自己的机票,是放假当晚回去,假期结束的前一天中午回来,唯一可以和柳书白约的时间就是最后一天晚上。

“哦,那天不行。”蒋俞白想也没想,“那天我得跟蒋中朝去见个人,这个推不掉。”

他的表情很自然,也没多遗憾的情绪,陶竹也不敢提她恐惧之类的。

直到坐上飞机,陶竹还在想他的表情和语气。

在他明知道她要一个人去见他生母,且不知道原因的时候,他完全没有表现出任何担心,好像不管听到什么样的话,受到什么样的对待,都是她应得的。

心里刚委屈,陶竹一恍惚,想到当初是她选择要跟着蒋俞白的,现在得到这样的待遇,大概也是罪有应得。

总不能指望着,他为了她,改变行程吧。

大概是高空让她缺氧,才会又幻想,跟她待在家里的蒋俞白,是全部的蒋俞白。

这个假期因为想着要和柳书白见面,陶竹在脑海里里预演了许多种见面会发生的场景,并根据自己设定的场景思考了自己该说的话。

脑内小剧场从假期的第一天,演到假期最后一天,只除了生日当天。

生日这天太忙了,忙着收获来自家人的祝福。

繁春的秋天是五光十色的季节,秋风把树叶从深绿吹成了火红、橙黄和深紫色,仿佛一副浓墨重彩的油画。

清冷的空气中,处处弥漫着水果香气。

在这样的季节里,陶竹在被窝里听到陶九推门回家的声音,他问准备在客厅的奶奶:“妈?小桃儿呢?还没起?”

家里最爱管陶竹的就是陶九,正窝在被窝里玩手机的陶竹把手机放下,从房间里探出来:“起啦!”

话音未落,两人都愣住了。

陶九刚买回来,本想当做惊喜的蛋糕,就这么的猝不及防出现在陶竹眼前。

陶九赶紧把蛋糕塞进冰箱里,关上冰箱门:“你怎么不说一声就出来了!”

假期回来,陶竹心里放松,虽然起得早,但是躺床上玩手机要玩到中午才起来,今天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听见陶九的声音就蹦跶出来。

“我……我也不知道……”陶竹慢吞吞地走到冰箱前,疑惑地问,“是有人……哦哦哦!我生日!”

她想打开冰箱门把蛋糕拿出来,但是都已经被拆穿了的陶九还死鸭子嘴硬,拦着她不让她拿,说着“哎呀不是给你的,是给果果他们家带回来的”,陶竹当然不信,父女俩纠缠在一起,互相挠咯吱窝,笑声快传进果园。

最后,还是在奶奶的帮助下,陶竹成功拿到自己的蛋糕。

她嘚瑟地念出蛋糕上的“祝小桃儿十九岁生日快乐”,耀武扬威地看着陶九,等看他怎么狡辩。

陶九挠了挠头,尴尬道:“这不本来想给你个惊喜!”

“好啦好了,就是你爸爸本来想晚上给你过,他亲自下厨给你多做几个菜的。”奶奶对解释道,然后转过脸安慰陶九,“好了嘛,又不是啥子大事情,先吃就吃咯噻。”

陶九还在懊恼,奶奶已经进厨房做饭了,陶竹跟着进去帮忙,没多久,陶九也进来了。

等到爷爷从果园回来,陶竹的十九岁生日宴正式开始。

窗帘拉紧,房间暗的非常有仪式感,陶竹双手握紧,闭着眼在生日歌里许了愿,然后睁开眼,吹灭摇曳的蜡烛。

爷爷去拉窗帘,边走边问:“小桃儿许了什么愿啊?”

“哎爸你不懂,他们小孩子这种许愿不能说出来的,说出来就不灵了。”陶九解释完,冲陶竹跑过去一个“看我机不机智”的眼神,“我说的没错吧?”

陶竹:“话是这么说的没错,但我的可以说诶。”

陶九挨了爷爷好一顿揶揄,什么你还没有我懂年轻人啦,什么不与时俱进啦,之类的。

奶奶笑着看他俩拌嘴,好奇问陶竹:“那你许什么啦?”

陶竹:“我许的愿望是,希望爷爷奶奶身体健康,我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

爷爷和陶九的拌嘴声停下来了,奶奶笑的合不拢嘴,都应着她的话说好。

爷爷在饭桌上发誓,要为了陶竹的愿望戒烟。

温馨的氛围弥漫在秋天的小村庄里,陶竹耍宝般一直在笑。

直到,奶奶忽然问:“对啦,小桃儿在北京,有没有谈恋爱哇?”

陶竹脑子里冒出“蒋俞白”三个字,但她没说,也不能说。

笑容僵在了脸上。

陶九听不得这个,眉毛都要竖起来:“谈恋爱,谈什么恋爱?几岁啊就让你孙女谈恋爱?她现在大学这么忙,哪有时间谈恋爱?要我看退休了再说吧,退休了再结婚,正好用退休金养小孩,我看正合适。”

爷爷被这出格的言论惊到被饭里呛到,顺过气来笑着啐他是乌鸦嘴。

饭间,谁都没再提起这个话题,但吃过午饭跟奶奶一起收拾厨房的时候,奶奶又问了一次:“在北京,身边有没有差不多大的男生呀?”

“有啊。”陶竹假装没听出奶奶话里的意思,挤了洗涤灵,真话里掺了几分试探,“奶奶,你还记不记得,好多年前,有个大老板的儿子,住在咱们家里过的那个?”

“记得啊。”奶奶擦着灶台,评价道,“那可真是个大少爷,你以后可不能找这样的对象哦。”

听奶奶的认真严肃的语气,她好像不仅记得蒋俞白,而且印象还很深刻的样子。

陶竹用开玩笑的语气问:“为什么呀?”

“当时我跟你爷爷两个人伺候他一个,都害怕伺候不好,你要是找一个那样的,你是去给人家当老婆了,还是去给人家当保姆了呀?”奶奶说完问,“不会在北京都是他那样的人吧?”

陶竹:“……不会。”

奶奶:“那就好,咱们就找个普通人,能踏踏实实过日子的,要我说,最好是在省会那边,发展好,离家又近,你看看你们同学有没有那边的人,不是本地人也行,最后愿意生活在那边的就行。”

陶竹:“知道了。”

她借着冲水哗啦啦的声音,吸了口气之后仰起头。

身份的差距太大了,就算奶奶这样并不能完全了解蒋俞白身份的人,从旁观者的角度,都能看出来他们的区别。

更何况别人。

更何况,蒋俞白自己。

……

七天的假期转瞬即逝,家里离机场有一段距离,又因为需要提前值机的缘故,陶竹早上睡醒吃完饭就被陶九送到了机场。

从机场回来,绕远路可以经过市区,陶九摸了摸兜,证件都带了,想了想,坐地铁去了医院。

肚子不舒服这事已经快俩月了,一开始本来以为是吃坏了过两天就能好,但没想到越来越难受。

陶九在医院挂号面诊拍片子,得到的结论是肠癌。

陶九拿过病历单的时候,手都在抖,喃喃自语道:“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呢……”

面对这样的患者反应医生看到的不少,见怪不怪地说:“如果不放心的话,可以去其他医院再看一下。”

“不,不是,没有那个意思。”陶九颤着声音问,“我问问……这个病,治疗大概多少钱啊?”

对于这样听劝的患者,医生的态度也会相对和缓许多:“这个说不好,我这边是建议你先住院观察一下,然后具体化验,根据你的情况给你出治疗方案。”

陶九犹豫了一下:“那……不治会怎么样?”

“这可是癌症!你说不治会怎么样?”

癌症啊……

那,会死吧?

陶九拿着自己的病历单,沿着医院白花花的走廊,颤颤巍巍地往外走。

他抬起头,看了看头顶温暖的太阳。

像发着金光的明珠一样,只是,不知道还能看多久了。

他收起自己的病例,并没有跟父母说,自然也没有告诉妻儿,陶竹自然也不知道。

此时此刻,她正坐在北京坊的烤鸭店里,惶恐不安地等着柳书白打完电话。

静谧的餐厅,身边用餐的人讲话轻言轻语,虽然高端,却也没私人会所那般令人拘谨。

鹅肝、大黄鱼、金汤奶白菜一道道上来,陶竹看着那些菜从冒着白烟到被空调风吹出一层薄膜,柳书白终于回来了。

她拉开椅子,大大咧咧地坐下:“菜是不是都凉了?我不是说了吗,上菜你先吃啊,等我我都没靠谱的点儿。”

陶竹心想你客气一下,我哪能真照做。

柳书白叫来服务员,让他们把菜热一热,喝了口水润嗓子,看着陶竹笑了下:“你别紧张,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我这人可随性了。”

陶竹紧张地“嗯”了一声:“好,不紧张。”

“我约你来就是想跟你学习一下。”柳书白是烟嗓,声音沙哑,“你怎么想做这个号的啊?”

无非是想通过自媒体赚钱,而其他例如美妆萌宠这样的赛道饱和了,而且她又没有筹备的经费,就找了水果这条路。

她果农家庭出身,相对会有优势。

“哦哦,这样。”柳书白又问,“那你又是怎么想签Lisa公司的呢?”

这是柴瑞找过来的,陶竹大概又给她讲了一边。

柳书白听得很认真,听完后连说带笑的给她讲了当李飒得知她签约了以后因为担惊受怕而引发的一系列啼笑皆非的事。

陶竹听着也觉得有点好笑,弯唇跟着笑。

柳书白性格很大方,心态也年轻,跟她聊天的感觉,有点像是更没架子,年纪更大一点的蒋俞白在讲话、

而且她脸上的骨骼感很重,棱角分明,蒋俞白和她几乎是一套模子刻出来的。

这样的脸长在男生身上会有种清隽的英俊,但长在女性的脸上,难免有些女生男相。

在她的引导下,俩人像许久未见的老朋友那天,聊了一整顿饭,中途都没有冷场的时候,一直吃到了八点多,柳书白开车送陶竹回学校。

直到陶竹下车,往校门里走,柳书白都没提及过蒋俞白半句话。

陶竹事先演练好的情节,一个都没用上。

她顶着凛冽的秋风往学校里走了几步,心里还是觉得不踏实,又走回来。

柳书白开车调了个头,慢慢停在她面前。

她按下车窗:“怎么了?”

陶竹不太敢直视她,但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阿姨,您约我出来,跟俞白哥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柳书白点了根烟,白色雾气散进黑夜里,她笑了下:“当然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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