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乱高楼(三合一)

对啊, 她是英语不会啊,这不是吗?她只是实话实说,她也不知!

而且补课什么的,还不是客套话, 她又不会真的那么没眼补!

台阶下, 还没想好, 被他先开了口。

“哪儿不会啊?”

陶竹没觉得他是真的想教,敷衍的笼统

“哦, 是‘好多呢’不会。”蒋俞白恍然大悟似的点了点头, 语气里的欠半分不遮掩,“‘好多呢’是第几章?”

他刨根问底就是真想教她的意思了, 可他这语气让陶竹好想打人。

她沉住气:“你是想现在就知道, 还是等吃完饭我再告诉你?”

“我现在干嘛呢?”蒋俞白今儿没什么事, 挺有闲心, 垂下手臂悠哉哉地磕了磕红木栏杆,“我在这吃饭呢呗?”

陶竹懂他的意思,他就是想现在知道, 但是好好说话能死是吧……

她收拾了一些作业题出来,大多是完形填空,跟着蒋俞白一起上了楼。

这是陶竹第一次来二楼,她曾以为高不可攀的台阶, 原来只有短短的九阶,却已然是另一番光景。

二楼的天花板比一楼更高挑,头顶吊灯宏伟而奢华,开着门的房间缝隙里露出精致丝滑的床品的边缘,看着都觉得躺上去一定很舒服。

踩着柔软干净的地毯又走了几步,陶竹在书房外看见蓄满了清澈池水的室外游泳池, 内心的震撼不亚于刘姥姥第一次进大观园。jiqu.org 楼兰小说网

一上楼她就没声儿了,蒋俞白回头一看她俩眼直勾勾地盯着窗外,不禁觉得好笑,打了个响指把她的注意力吸引过来:“要不您游会儿去?”

陶竹:“……”

她今儿就把话放这了,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熬死鱼肚白!

蒋俞白拿过她手里的作业放在桌上,单手拉开抽屉,取出眼镜。

哑黑半框,镶了圈金丝边,镜片很薄,看上去近视度数应该不高,陶竹以前从来没见他戴过,猛地一看,竟还有点认不出来这样斯文的他。

秋日的阳光透过薄云洒在他脸上,柔和的的光辉把他的脸也衬的温柔了许多,有种不同往日的儒雅英俊。

蒋俞白没察觉到她的目光,一目十行扫了一遍她带来的作业,题目都很集中:“是完形填空不会?”

“嗯。”陶竹把心思收回来,“这块是最薄弱的。”

“你不都已经把这个答案选好了么,”他抽出一张卷子还给她,修长的指尖在上面点了点,“把答案带进去,你给我念一遍。”

完形填空又不是口语,为什么要念一遍?

虽然不清楚她的目的,但看他的样子不像是玩笑,陶竹照着读了一遍。

在她读文章的时候,余光里蒋俞白起身不知道去做什么了,没过一会儿,满是书香的空气中隐约飘来醇厚的咖啡香气。

陶竹两眼一黑。

唉,以后还是对他好点吧,俞白哥也不容易啊。

陶竹读完文章,放下卷子:“读完了。”

蒋俞白端着陶瓷盘子,落在桌上叮咚响了一声,微微挑眉:“嗯?”

“我读完了啊。”陶竹又重复了一遍。

两人安静对视了几秒,在陶竹“我读完了你不会没听吧”的审视中,蒋俞白神情坦然地“哦”了一声:“我以为你念题目呢。”

陶竹:“?”

陶竹:“题目是中文!”

蒋俞白揉了揉自己的发梢,于心不忍没说出来那句“我以为你就在念中文”,只问:“平时会看英文原版书吗?”

陶竹:“没看过。”

蒋俞白又看了一眼她的卷子,似乎已经明白问题出在哪里,转身从背后书架一隅翻找,声音夹在书页里:“想写好完形填空,你背语法和句型是最笨的办法,而且语法本来就是合理就行,答案没书本上那么固定。”

他这么一说,陶竹确实想起来一件事,就发生放假前的那节英语课。老师讲完形填空第九题,本来说选B,有理有据分析了半天,然后班长提醒了一下说答案是C,老师话锋一转,把她那串分析归纳为“这就是选B的人做错的思路”……也确实印证了蒋俞白说的答案不固定的说法。

“所以最好的办法是培养自己的语感。”蒋俞白把找出来的书一本本放在桌上,摞出半人高,他手腕搭在书上,指尖轻点书脊,“你不用强迫自己非要短时间看完,抽空看了就行,重要的是你得看的细,看他们的介词连词,主谓宾定状补都是怎么用的,比你死记硬背语法好用。”

陶竹看着那摞前所未见的原版书,听着闻所未闻的办法,讷讷地点了点头。

蒋俞白收起搭在书架上的手,抽出中间一本,放回书架上,陶竹看着他的动作,问道:“这本怎么了吗?”

“这本《贝奥武夫》是古英语,你理解起来困难。”

他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总给人一种不学无术的感觉,但到见真章的地方,陶竹发现他知识面意外的广。

“谢谢俞白哥。”陶竹弯腰抱起那堆书,发自内心地说,“快去吃饭吧,我不耽误你啦。”

蒋俞白拿起咖啡抿了口,慢悠悠地叫住她:“等会儿。”

已经抱起书准备走的陶竹停下脚步,回头问:“怎么了?”

“音标,你学过没?”

那是什么?陶竹如实说:“没有啊。”

蒋俞白翻开笔记本电脑,找了份音标下载打印,机器轰隆隆声过后,他把那张A4纸拿出来放在陶竹怀里的那摞书上:“音标就像拼音,以后你看到单词就知道这个单词怎么读,比你……”他顿了顿,斟酌道,“会比你现在好。”

怀里的书很高,陶竹用力低头,低出双下巴才勉强把音标看清,她一脸茫然:“这咋念啊?”

并不是一个很好笑的问句,但她呆呆的表情就莫名戳到了蒋俞白的笑点,他弯了弯唇角,在抽屉里翻了几下,找出以前买来学英语的iPod,快十年前的东西了,试了下还能用,一并摞在陶竹怀里。

他拍了拍她的头:“去听吧,都是有用的东西。”

阳光透过他宽厚的肩膀洒在她手里的纸张上,勾勒出字母的曲线。

这一年的初秋,陶竹如获至宝。

拿到学习资料的陶竹就像久旱逢甘露的旱地,午饭草草吃了两粒豆沙春卷,头也不回地继续学习。

学着学着,她发现今天的王雪平有些反常,一个下午来来回回进出五六次。

一开始,陶竹以为是因为今天蒋中朝回来了,所以王雪平要做的事情变多,也就没理会。但后来,她感觉似乎不是这样,因为她回房间也没拿什么东西或者放什么东西,就只是单纯跟她说两句话就走。

等下午王雪平第八次进来,打断陶竹看书并跟她说些不痛不痒的话时,陶竹直接问:“妈,出什么事了吗?”

王雪平:“你学完啦?”

果然是有事要说,陶竹夹好书签把书放到一边,深呼了一口气:“嗯……今天学完了。”

王雪平站在门边,笑容灿烂:“闺女,生日快乐!”

陶竹眨了眨眼,下意识看了眼手机,十月三号,她生日了。

这个假期一直在学期,她竟然把自己的生日忘了。

陶竹拍了把自己的脑门清醒清醒,彻底把学习放下,走到门边,抱住王雪平,笑的像个孩子:“谢谢妈。”

“来,快来。”王雪平领着陶竹去到厨房,从塞得满满当当的冰箱里拿出一个透明蛋糕盒子,语气欢快,“巧克力的,你肯定喜欢吃!”

“谢谢妈谢谢妈!”陶竹笑的合不拢嘴,双手接过蛋糕,“妈我等你一块儿吃。”

王雪平说:“你先吃,我等会儿过去。”

钱丹青端了一个精致的三味鲜虾拼盘,从备餐间出来,脸上也挂着喜气洋洋的笑:“你妈大早上去市场专门给你买的虾,后厨给你做了你爱吃的水煮虾,还有改良版的白灼虾,旁边这个是油焖的,你都尝尝。”

幸福来的太突然,陶竹笑的脸都要酸了:“谢谢钱阿姨!”

钱丹青笑着提醒:“现在虾贵,自己留着吃啊。”

陶竹这么机灵,一听就懂,递给两位一个“放心吧”的眼神。

陶竹端着虾和蛋糕,本想拿回她跟我王雪平的小房间,但从这里走回她们的房间会路过员工吃饭的屋子,这会儿饭点,如果被其他人碰到,不给他们吃不合适,可东西不多,如果分给大家吃,等王雪平忙完就没得吃了。

陶竹思考了一下,端着虾和蛋糕,进了卫生间。

准备下楼吃饭的蒋俞白,隔着台阶,看见了小姑娘拿着蛋糕鬼鬼祟祟的身影。

虽然这里的卫生间平时只有她们两个人用,但是空间宽敞,高天花板赋予了空间气派感,比陶竹老家的客厅还通透。

而且光线透过大面积的窗户洒入,照亮整个空间,没有一丝异味,只有淡淡的香气,就算在这里吃饭,也不会有任何不适感。

陶竹把蛋糕和虾放在华丽瓷砖装饰的洗手台上,去到员工餐厅里盛了两碗米饭和菜,顺便拿走了杂物台上的打火机。

回到卫生间,她在宽阔的洗手台上,点燃十六根蜡烛。

今年许什么愿望呢?

陶竹认真想了一会儿,双手虔诚地握在一起,默念道:“希望英语成绩可以再好一些,明年能顺利考上传媒大学。”

“呼——”她很满意这个愿望,在“一定要成真啊”的祈盼里,满足地吹灭了蜡烛。

手机在此时传来叮咚一声的短信声,陶竹打开手机,是陶九发来的消息。

他说他最近项目忙,来不及给她过生日,遥祝她生日快乐。

陶竹回复了一张自己比着剪刀手和蛋糕的合照,连带着满满一屏幕的呲牙笑脸。

这个世界上还有谁比她更幸福呢?

最爱她的两个人都惦记着她的生日,有妈妈专门给买的虾,还有大厨为她做很多种口味的虾。顺便,今天还收到了非常重要的学习资料。

陶竹站在洗手台前,吃着饭嘴角都在上扬。

真是完美的十六岁啊。

王雪平过来的晚,今天家里人多,最重要的是还有蒋中朝,她扒了几口饭和吓,匆匆离开,带走了吃完的饭和盘子。

陶竹收拾了一下卫生间的洗手台,将蛋糕的丝绸带子重新系好,比王雪平晚走了几分钟。

她们自己的房间的门口,工整摆放了一个长方形的雕花礼盒。

陶竹左右看了看,没有其他人。走近了,礼盒上摆放了一张烫金底的纸条。纸条上用钢笔写着刚劲有力的四个字:生日快乐。

陶竹打开房间门,用脚尖轻轻把礼盒怼进房间里,并给蒋俞白发了条消息感谢。

蒋俞白回的很快:你怎么知道是我?

确定真是他送的,陶竹也就放心拆了,边拆礼物她边回:因为上午在你书房看到了还没写字的纸。

蒋俞白收到她消息的时候刚好也在书房,他懒懒地撑着额角,掀起眼皮看了眼桌子上摆着的一沓烫金纸条,漫不经心吐出一个字。

操。

转学来北京的第一个十一假期,陶竹沉浸在各种英语卷子里,过的十分充实,一直到七号下午,才是她第一次出门。

邹紫若听说她假期把卷子都写完了,约了她把卷子都带出来,在离天台壹号院最近的麦当劳抄作业。

假期最后一天,麦当劳的人不多,陶竹点了一杯小可乐,邹紫若点了个套餐,找了个没人的位置落座。

“你要对下英语吗?”邹紫若知道陶竹英语不好,抄数学卷子的时候拿出自己的英语作业给陶竹,这是她放假前一天就写好的作业,也是唯一写了的作业。

陶竹欣然同意,放下可乐。

邹紫若唰唰唰奋笔疾书,陶竹在旁边对的不紧不慢。

她重点对的是依然是完形填空,十道题,有三道她们的答案不一样,陶竹拿铅笔做了标注,重新把文章又读了一遍。

她的皮肤白的像瓷,毛孔细腻,纤细的手指夹着笔放在唇边,鬓角的碎发错落下来,心无旁骛的模样有种出尘惊艳的美。

旁边有人过来搭话,自称是top2院校的英专生:“是哪里不会吗?”

陶竹吓了一跳,忙摆手说没有。

那人见吓到陶竹连声道歉,说自己没有恶意,拿出手机还没来得及说认识一下之类的话,被旁边盯着他看了好久的邹紫若以变态为名骂跑了。

邹紫若骂跑搭讪的人,回过头问陶竹:“怎么了?哪不会?”

遇到英语题,邹紫若已经默认陶竹是“不会”了,陶竹没纠正她,拿起铅笔在原文上划:“紫若你看这,这说的是‘她发现了我们的弱点,试图让我们_____’,结合后文我觉得应该选B顺从,而不是选C咨询,你觉得呢?”

邹紫若上次月考英语考了109分,陶竹才考86,听到陶竹这么分析她还没拿过卷子就先说“不可能是我错了吧”然后才看题,往下一看文章说后面用这个弱点威胁了文中主人公,那还真就应该选B。

那这……竟然还真是陶竹对了?!懵对的吧?

后面还有两道题,她俩对了一下,居然也是陶竹对的,邹紫若拿着两张卷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我靠陶竹你假期干嘛了啊?你换了英国人的血了?”

陶竹噗嗤一笑,全当是在夸她,拿起冰可乐喝的滋滋有味。

邹紫若很震惊她英语上的进步,要不是需要补的作业太多了,她还能再震惊一会儿,但是面对那一沓卷子,她只能马不停蹄继续低头抄作业。

十一假期是一个天气节点,假期之前还能零星看见几个还穿着短袖校服的同学,假期过后,所有人都换上了长袖。

从这个假期过后,一直到元旦都不再有长假,高二要学的内容很多,陶竹还比别人都多了一项英语口语的学习任务,被高考这座大山压着的日子过的就像是上了加速器一般快。

学校留的作业不算多,但她要自学的任务很多,睡觉的时间越来越晚,熬到十二点多成了家常便饭,等王雪平睡了她熟练地拿着书本和小台灯去外面的客厅学习。

王雪平虽然望女成凤,但为人父母,她也见不得陶竹这样透支身体学习,日常除了嘱咐她早点睡之外,也给她买了些补品,每天早晚让厨房做给她吃。

早上还好,但晚上王雪平会打断陶竹学习,借着送补品的名义和她聊东聊西,虽然陶竹明白她是为了让她放松,但是这样耽误了她学习的时间,让她压力更大了。

几次三番沟通无果,陶竹在元旦假期跟王雪平提出想要住宿的想法。

华附住宿的学生少,住宿费也便宜,王雪平拗不过她,只好同意。

这两个月,陶竹从蒋俞白那里借了不少英语书和录音文件,他培养语感的教学方式对陶竹来说非常适用,因此她整理日常用品时,跟蒋俞白商量想把英语书和iPod带去学校。

得知她要住宿的时候,蒋俞白正在处理把蒋中朝从财富排行榜上撤下来的事儿,他家秉承财不外漏的观点,但这个榜上去容易,只要财力到位就行,下来可就难了,各种人脉打点,他年年这时候都得为这事儿愁几天,他回复完消息,问她:“住学校干嘛?家里地方不够你住了?”

“够肯定是够。”陶竹说,“就是学校的学习氛围更浓厚,而且我朋友也住校,俩人陪着也有伴。”

“朋友?”蒋俞白抓住重点,跟个操心的老父亲似的,“这么快就有新朋友了,知根知底吗?就朋友?”

陶竹不惯着他佯装老成,翻了个白眼:“大哥,我转学快一学期了好吧,有个朋友还不正常吗?”

“哦,对。”蒋俞白被拆穿了也不尴尬,他平时忙,对他来说两三个月就是一转眼,“那行吧,是我这个当哥哥的没照顾到,那现在跟我说说,是男同学还是女同学?”

“女、同、学。”陶竹无语,“而且你也认识。”

蒋俞白:“我认识?”

“嗯。”陶竹说,“就邹紫若啊。”

蒋俞白一脸好笑的表情:“我还认识周芷若?我灭绝啊?”

刚说几句就又没正形,陶竹把话题扯回来:“俞白哥我跟你说正事呢。”

蒋俞白平时忙的不行,跟其他人接触也累,她这一住校,他就更无聊了,本来想多逗逗她,但这会儿来了个重要电话,他把iPod和书推给她,又重新从书架里翻了几本,用口型无声说:拿走吧。

陶竹小声说了谢谢,抱着书离开。

“哎——”陶竹刚走下台阶,楼上蒋俞白已经打完电话,出来叫她。

陶竹抬头,往上看。

“刚我还有话没说完。”蒋俞白俯身倚在栏杆上,线条流畅的劲瘦小臂闲闲地搭着,懒散的模样看上去又痞又帅,意有所指地说,“我说,有男生好朋友的时候,记得跟哥哥我说啊。”

他说这话的时候是笑着的,弯弯的眉眼专注地看着她,抱着书的陶竹心跳就那么硬生生地空了一拍。

“知……道了。”她仰着脖子说完,低头看见面前的人,愣在原地。

见她不动,蒋俞白的视线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见王雪平拿着抹布,样子也有点尴尬。

青春期少年少女都有这个阶段,父母担心孩子早恋,但在未见苗头时又不敢先捅破这层玻璃纸,怕孩子多想。

没想到蒋俞白这混口一说,正好就让她俩撞上了。

他闯的祸他自己解决,劝道:“平姐不用太担心,现在小孩儿吃得好长得好,都挺早熟的,咱们小桃儿长得这么好看,早恋也正常。”

这话王雪平怎么听怎么别扭,但她向来守规矩,是蒋俞白说的话,她不认同也硬着头皮答应。

可陶竹就跟被踩到了她尾巴似的,好看的柳叶眉凝成一团,仰头怒道:“你胡说!”

王雪平就怕她这样没大没小,愤怒和担心盖过了尴尬,把右手上的抹布腾到左手,瞪着眼睛拍她后背:“陶竹你怎么说话呢!”

蒋俞白在楼上微微皱了下眉,刚要说话,被从瑜伽室出来的许婉楼抢了先,她拉住王雪平,笑着说:“这有什么的呀?他们闹闹多好,要不然Laurence平时多死气沉沉的。”

许婉楼穿了套灰粉色瑜伽服,长长的头发披在身后,刚做完保养的她就像个二十出头的少女,蒋俞白习惯了她这隔一段时间就会返老返童的脸,唇角勾出一道桀骜不屑的弧度,转身回了书房。

有了许婉楼帮腔,王雪平才没再说什么。

假期最后一天,她帮陶竹收拾了些日常用品和换洗的衣服,又给她拿了住宿费和生活费,然后没忘给陶九打电话聊陶竹的近况。

她说陶竹学习进步了很多,又说担心陶竹学的太累,天南地北地聊了半个多小时,全是报喜不报忧的话。

陶竹被王雪平夸的不好意思,红着耳根拿着浴巾去卫生间洗澡。

等她离开,王雪平才挂电话。

所以,陶竹没看见,在王雪平手机显示屏上,实际上并没有通话记录,一分钟都没有。

比起四季如春的繁春小城,北京的四季分明得多,树木枝头从枝繁叶茂急转直下,变得光秃秃。

清晨起来学习时,还总能看见学校操场边的树木上还没来得及清理掉的冰晶。

尽管教室里暖气十足,但习惯了繁春冬天二十多度气温的陶竹还是不习惯,穿着厚厚的高领毛衣完成了高一上学期的期末考试。

全部考完是周五,邹紫若收拾好书包,照例来找陶竹:“晚上可能要下雪,今儿别再学了,早点走吧,回家学。”

邹紫若和陶竹在同一间宿舍,她俩又是坐同一趟公交车,只不过前后差了几站的区别,因此她俩周五经常一起回家。

可是今天陶竹很反常,没刷题,也没收拾书包,她趴在座位上,脸色惨白:“紫若……你能借我点钱吗?”

邹紫若吓了一跳,蹲下来问:“你怎么了?”

陶竹把头埋在臂弯里,又过了好久,才把头抬起来,小声说:“痛经。”

南方人不习惯骤冷的气温,身体先起了反应,疼得她考试的时候手指头都在发抖。

邹紫若不放心:“那你借钱干什么?要不然我们送你回去吧?”

陶竹现在疼的厉害,腿脚发软,根本走不了,不太想麻烦别人,正好这时候贾湾过来找邹紫若,他没注意到陶竹趴在桌子上,重重的一巴掌打在桌角,震得陶竹脑袋嗡嗡响:“走啊,咱一块回家。”

刚考完试,大家兴奋难忍,班里同学热热闹闹起哄:“哟,屁哥怎么不跟我们一起走啊!”

贾湾恼羞成怒拍着桌子:“给老子闭嘴啊!”

陶竹被贾湾拍了几下头都要被震掉了,捂着肚子坐起来,虚弱道:“不用了……我想先歇会儿,你们先走吧。”

邹紫若看贾湾这不着调的样子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趁陈明不在班里,拿手机给陶竹转了二十块钱,嘱咐了她几句,背着书包跟贾湾一起走了。

周五大家走的都早,陶竹一个人趴在座位上,不知道是睡了一小觉还是疼晕过去了,再一睁眼,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偌大的教室空空荡荡的,只有走廊里时不时传来几声不明朗的脚步声。

陶竹吸了一口冷冽的空气,感觉自己好点了,背上书包,到校门口打车。

就走了这么几步,肚子里的挖掘机又开始工作了,她撑到上车,把书包一抱,整个人又陷入了昏死的状态。

学校到家的距离不远,坐公交车20分钟左右,她估摸着十五分钟后睁开眼,却觉得眼前的景色很陌生,但这时候软件里显示车费已经花到16块钱了。

手机里算上找邹紫若借的20块钱,也就只剩下32,她用尽所以力气盯着计价,到30块零2毛的时候,喊了停。

司机眉头一皱:“确定吗?这可还没到地方呢。”

陶竹不好意思说她手机里没钱了,看着外面陌生的建筑,解释说:“嗯……我同学家在这边,我有事先找下我同学。”

司机没再说话,又绕了一圈,停在拐弯处,车费不多不少刚好32块钱,陶竹支付过去,无意中看见司机的表情不太好。

下了车,等司机开走后陶竹蹲在路边,打开手机地图,发现这里离家竟然还有4公里,走路要走一个多小时。

肚子又开始一抽一抽的誊,陶竹的嘴巴已经疼的看不出半分血色,偏偏这时,天气预报里的大雪如约而至。

陶竹试图站起来,眼前却是大片大片的黑色,她踉跄了几步,给王雪平打了电话。

王雪平没接,应该是在忙。

钝痛一阵一阵在小腹蔓延开来,像一把利刃穿过身体,刺激着神经末梢疼痛感,陶竹已经疼的受不了了,又蹲在地上,发出几声微吟,冰天雪地里,她疼的额头泛起薄薄一层细密的汗珠。

她拿出手机,解锁时手心上的汗给屏幕罩了一层雾,硬撑着,给蒋俞白发了条消息:俞白哥,你在忙吗?

在这座偌大的城市里,每当无助的时候,她第一个想到的总会是他。

蒋俞白回:在家,怎么了?

陶竹咬唇:你能不能先转给我一百块钱,等下到家我让我妈还给你。

陶竹没等到他同意或者拒绝,蒋俞白直接打了电话过来。

她的声音有气无力:“喂……”

“你怎么了?”

“我……”陶竹缓了缓,“肚子疼……”

“在学校?”

“不是……”

“那你在哪?”

陶竹抬头看了一圈,认不出来这个商场的名字:“俞白哥你等会儿……”她再去找找。

“不等了。”蒋俞白说,“发定位给我,现在。”

商场里的热风吹得很足,羽绒服外面的寒冽气息一点点被驱散,但陶竹体内的冷意却丝毫未散。

疼的快晕过去的时候,她从眼睛的缝隙里,看见了被保镖拥簇走进的蒋俞白。

他的目光缓缓环视了一圈,最后移至到坐在长椅的陶竹上上,迈着两条长腿走近。

围在他身边的人很多,陶竹看也不看他身边的人,仰起头,轻轻地喊了声:“俞白哥。”

她本来只是疼,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看见他,心里的委屈争先往后地往外冒。

她肚子这么疼,贾湾还要拍她的桌子,她还要一个人回家,还要被司机扔到陌生的路边,妈妈还不接她电话。

商场里来来往往那么多人,只有她是孤身一人。

蒋俞白轻叹了声气,敛去生硬的神色,手指揉了揉她柔软的发丝:“还走得动么?”

“嗯。”陶竹轻轻地应了一声,撑着椅子,费力地站起来。

蒋俞白看她这副虚弱的样子,差点直接把人抱起来,可是考虑到她不是个小孩子,有男女有别的概念了,他换成了隔着厚厚的衣服,扶了一把她的小细胳膊。

两人并排离开商场,男人黑色的西装落了从天而降的白雪,像点点扬花,像片片鹅毛,很是惹眼。

他未曾低头看自己,只抬了下手腕,勾起少女羽绒服上的白帽子,掀到头顶。

同样是暖气很足的环境,有蒋俞白的车厢比人来人往的商场让陶竹有安全感的多,她半躺在车后座,捂着肚子很小声地说:“谢谢俞白哥,麻烦你了。”

蒋俞白在看从她学校到这的地图,从他妈华附到天台壹号院怎么也他妈不可能开到朝阳来,他窝着火,嗓音疏淡地回应道:“就当是我报答你当初接我的恩。”

陶竹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那还是他刚到繁春不久,还没跟陶竹破冰的时候了。

他嫌爷爷奶奶做的饭不好吃,闹少爷脾气,在爷爷奶奶不给他单独开小灶之后,他一气之下竟然带着五千块钱现金,离家出走了。

那年的繁春还没城镇化,就是个没建设的小村庄,走出人多聚集的区域,四下全是荒野和矿区,别说小卖部,连个人影都没有。

蒋俞白中午没吃饭,又在大夏天走了多两个小时,又渴又饿,穷的就剩钱了,为了生命安全起见,他给陶竹家里打了通电话。

在他以为他们全家人为了找他这个大少爷都急疯了,可以拿乔的时候,陶竹的爷爷奶奶都还没发现他离家出走。

他们两个在果园里打药,只留下陶竹一个人在家看家,因此那通电话也是陶竹接起来的,她也是全家唯一一个,发现蒋俞白离家出走的人。

就算知道他出走,陶竹也不怎么在意,要不是被王雪平嘱咐过要好好照顾这个哥哥,她甚至并不想去接这大少爷回家。

她拧转着电话线,语气吊儿郎当的:“哦,回不来了啊?那你周围都有什么,跟我说说?我看看我认不认识。”

蒋俞白环视扫了一大圈,也没看见什么标志性的东西,当时可能也饿昏头了,憋半天吐出俩字儿:“有树。”

陶竹二话没说就把电话挂了。

心说我正睡午觉呢,谁有空跟你闹笑话。

她这么一挂电话,蒋俞白脾气更蹿上来了,他这辈子都是当的少爷,就没谁敢这么跟他说过话,就这黄毛丫头要是在北京,少爷好歹得让她重新认识认识“蒋俞白”三个字。

可俗话说得好,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火轮高吐的炽热气温里,蒋俞白吊着仅剩的一口仙气又走了二十分钟,还是给她家拨了通电话。

在“千万别是那丫头接电话”的祈祷中,他绝望的再次听到了陶竹的声音。

陶竹还是那个问题:“你周围有什么啊?”

蒋俞白也早做好准备,特意停在有地标的地方,闷声回答:“有个水果加工厂。”

水果加工厂?陶竹想了好久,难以置信地问:“不会是……甜果水果加工厂吧?”

蒋俞白看了眼加工厂门口的牌匾:“就是这。”

我的个老天爷,他怎么不直接走回北京啊?!

这时候陶竹是真有点怕了,甜果加工厂离她家快五公里,过去还都是羊肠土路,要是再晚点,她都不敢过去那边,怕回不来。

“我现在过去接你。”她说。

蒋俞白还殊不知自己有多危险,听见她要来了,他又不着急不着慌的,慢条斯理地指挥:“你记得骑有后座的那个自行车啊。”

陶竹说:“我开车去。”

蒋俞白坐在地上,两条敞开的长腿听见这句话不自觉往回收了一半:“你会开车?”

陶竹:“会。”

后来蒋俞白回忆起这事儿,都觉得当时他有点乐观过了头,他想着陶竹不会开车,就算会开车她家也没车,肯定得是找附近其他人来接他。

到时候他就给人家钱,让人把他送到机场,他什么行李都不带,直接买机票回北京,反正他身上的钱肯定够。

这个气,他蒋少爷从现在开始就不受了!

半小时后。

蒋俞白看见了骑着三蹦子的陶竹。

看起来随时会散架的车,在乡间土路扬起了大片尘埃。

蒋俞白:“……”

那是蒋俞白这辈子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坐三蹦子,全程铁青着脸,恨的咬牙切齿。

从那一天起,蒋少爷正式认命了。

没再做过任何无畏的抵抗。

连钱都看淡了许多。

其实,那一年,不要说蒋俞白不愿意去繁春,在繁春生活的好好的陶竹一样不欢迎这骄奢大少爷的到来。

因为他来,她假期不能去北京找父母,必须要在繁春陪他。

而且那年蒋俞白不比现在的他沉着冷静,他脾气毫不懂得收敛,没有寄人篱下的意识,骄纵恣意,把陶竹当小丫鬟使唤,常把陶竹气成鼓着脸的小河豚。

那年她气愤,不甘,凭什么繁春那么多种水果的果农,都是被他爸爸承包的,但蒋俞白偏偏要住在他家。

她更不理解,这样不公平的事,竟然是陶九争取来的。

爸爸一定是疯了,她想。

时过境迁,如今陶竹长大了,虚弱躺在宾利的后座上的她无比庆幸,那一年蒋俞白能去繁春。

不然,在北京这样寸土寸金而人情淡漠的城市,她迷失在一栋栋错乱高楼间,甚至找不到一个可以联系的人。

更不要说,如今的蒋俞白,和那日的蒋小少爷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除了那一年曾经和他亲近过的她,大概已经没人能惊得动他的大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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