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发软

陶竹眼皮抖了一下, ,对本子的来历绝口不提,面不,我用了很久了。”

蒋俞白没说话。

, 把电话挂了。

这一去和未来的事, 陶竹睡的不太好。

第二天早晨醒来, 阿姨准备好了早饭,司机在外面等着她的吩咐。

陶竹小口小口地咬着三明治, 小奶猫爬上餐桌, 陶竹把自己早餐里的虾剥给它吃,看着它拒绝的动作, 她的眉毛一点没有松开过。

他们之间的距离分明离得很远, 但是陶竹一点都没有脱离他掌控的感觉, 甚至还觉得他把她看得更紧了。

至少以前在国内, 如果不是她主动提,他从没管过她的衣食住行,但现在, 他样样都安排好了,异国他乡住了一晚上,她连行李箱都没打开过。

陶竹无法描述自己内心的恐惧。

她觉得自己好像一直养在金笼子里的小鸟,被娇养着, 慢慢丧失生活自理能力。

吃完早饭,她向司机提出了想自己去学校的意愿,但有蒋俞白的吩咐在前,司机不敢拿主意,陶竹当着司机的面,给蒋俞白打了电话。

澳洲时间早上九点, 中国时间六点,幸亏蒋俞白起得早,才能接到她的电话,他早上醒来看了几份消息,还没开口跟人讲过话,因此开口时嗓音仍带着初醒时的沙哑:“怎么了?”

陶竹:“俞白哥,我想自己去学校。”jiqu.org 楼兰小说网

蒋俞白手机放在桌上,人从画面里走了出去,再回来时拿了一杯水。他站在手机前,眼神自上而下睥睨,修长的手指搭在桌面上,另只手拿着透明杯子,喝了口水,问:“为什么?”

“因为我想自己走这条路试试。”陶竹抿唇,“我不能到了国外,什么都不了解吧?那和没出国有什么区别?那如果这样的话还不如去河北留个学,还省钱。”

这话说的有几分蒋俞白的影子在,男人放下杯子笑了下,唇色潋滟,才刚张口,又听陶竹在电话这头说:“你想送就送,如果有一天你不想送了怎么办,我连学校大门朝哪边开都找不着。”

蒋俞白把水杯放下,“叮”的一声磕在桌上,画面晃动不止,他没动手扶,好半晌才平稳,他垂眸问:“我为什么会不送?”

“因为你想送就送,但人的想法是瞬息万变的,明天你可能就不想送了。”陶竹眼神坚定,隔着屏幕和他对视,“是你教过我的,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真棒,”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屏幕,语气里没有一丝温度,“会拿我教你的东西对付我了。”

陶竹不是多柔和的性格,过去他们两个也不是没有闹到这个份儿上过,但每次都是陶竹为了能在他身边而先软下来。

但今天,她没有,像是杠上了,她在沉默等着蒋俞白接下来的话。

男人移开眼睛,云淡风轻道:“那你自己去吧。”

陶竹知道,这是蒋俞白的气话。

不止她,他身边的所有人,听到他的这个语气都胆寒。

可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就不再给自己回头的路,不管内心有多恐惧,这一步都要往前走。

“谢谢俞白哥。”陶竹说。

挂了电话,她的心快从胸脯跳出来,手指在盛夏依然冰凉,但她强撑着,摇了摇手机给司机看:“他同意了。”

司机:“……”

司机也是中国人,陶竹想到陶九,临走前说:“放心吧,真出事了我给你担着。”

悉尼所谓的富人区,默认所有人都有出行工具,交通即为不发达,而且网络发展不像中国那么便捷,没办法通过地图找到地铁站,她只能在最近的咖啡店找人问。

说过几次英语之后就没那么怕了,陶竹可以完整地说出一段问路的话,然后把老板口述的地图画在手机记事本里。

很蜿蜒,很曲折,就是大概如果车站有个贼,没地图都没办法顺利找到她家的地步。

而且据咖啡店老板说,她所在的这个区没有地铁,只有公交车,整个区都没有,想去她的大学,要到市中心转车。

在咖啡店旁的便利店买了张交通卡,陶竹硬着头皮往前走。

别墅区相对隐蔽,仅仅是从家走到车站,加上绕路,就走了一个多小时,此时太阳已经升上来了,悉尼上午的太阳,灼热耀眼。

在车站又等了一个小时,中途她想上的车路过了三四辆,但是都没停,一开始陶竹以为是人太多了,直到第四辆路过,她才看到,里面根本就没几个人。

于是到第五辆的时候,陶竹朝车挥了挥手,车才靠边停下。

陶竹:“……”

等上了车,更要命的事来了。

这里的公交车不报站,换句话说,如果不知道想要去的地方的大致外观,根本不知道在哪一站下车。而且,这里的公交车需要在前一站就自己手动按“下车键”,否则司机就会甩掉这一站,相当于,在上一站,就必须要认出来了。

陶竹坐立不安,在空荡荡的车厢里试图找到站名一类的东西,但是未果。

她不敢在司机开车时打扰,停在某站时,她问:“请问到了市中心的时候,你可以提醒我一下吗?”

司机像看怪人似的看了她一眼:“好几站都是市中心,你想去哪?”

陶竹慌了。

她往外看了一眼,窗外高大的树木、藤蔓、灌木和草本植物相互交织,组成了一个绿色的迷宫,像史前侏罗纪公园。

没有路牌,没有公交站牌,哪怕她现在临阵退缩了,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地方。

她慌忙地说了声“谢谢”,坐到之前的位置上,盯着自己手绘的地图,对照手机导航,抓紧时间研究。

车又停了一站,陶竹抬头看,又到了另一处森林公园,和刚才那一处毫无区别。

陶竹要抓狂了,这到底要怎么下车!

很害怕就这样丢了,无数次想要点开微信,找蒋俞白求助,但陶竹忍住了。

当车走到地图上看起来像是市中心的地方,外面的景色也从户外丛林变得高楼耸立的时候,陶竹按下了下车键。

有人,有店铺的地方,至少不会丢。

这里的地铁不叫地铁,叫火车,陶竹在炎炎烈日下鸡同鸭讲问了半小时的路,才两眼发懵地找到火车站。

这一天大概注定是个不太平的日子,她以为她的公交卡可以刷进火车站,事实上她也确实是进来了,但是却被查票的人抓住她逃票。

她慌张的用英语解释,但对方两个警察还是给她开出了两百刀的逃票罚单,并且她因为这章罚单而坐过了站。

早上九点多信誓旦旦地从家出发,真正到学校时已经晚上七点,学校里的老师都下班了。

这一天,除了收到一张折合人民币一千多的罚单,陶竹什么都没做成。

夜幕缓慢降临,荒无人烟的夜晚,四周充满了寂静,空荡荡的街头偶尔跳出几声蛙叫,再没其他声音。

陶竹坐火车回到市中心,发现自己应该是中暑了,头晕目眩,眼前发黑,蹲在地上想吐。

语言障碍,陌生的街道和城市,不同的文化,让她在没有蒋俞白的地方,寸步难行。

有当地人朝她发出友好的询问,陶竹难受到说不出话,不想让别人担心,自己撑着,坐到路边的椅子上。

夜晚月凉如水,铁椅冰凉,陶竹坐在冰冷的椅子上,像个孤独无助的小孩,闭着眼,思绪混乱。

她坐了不知道多久,总之天已经很黑了,感觉到身前有人影她才睁开眼。

黑色长裤下,一双修长笔直的腿出现在她眼前,清瘦的手臂搭在身侧,朝她伸出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陶竹累到睁开眼已是极限,伸不开手,茫然地看了那只手一会儿,她听见的声音问她:“要我抱么?”

陶竹头晕的厉害,委屈地“嗯”了一声。

身子一轻,她被人拦腰抱起来,直到手臂贴着他的胸肌,完全陷入果木香气的怀抱,陶竹才猛然清醒,她真的在这个陌生的地方,遇到了他。

蒋俞白来了。

早上还跟她视频生气的人,晚上就出现在她面前了。

大脑晚于身体后知后觉的收取到这个消息,陶竹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兴奋,心脏牵带着五脏六腑都在怦怦跳!

蒋俞白把她抱到车里,陶竹呆呆地看着身边坐下的人,难以置信地叫他:“俞……俞白哥?”

蒋俞白转过头,漠然地“嗯”了一声,昏暗的车里,她看不清他眼里晦暗不明的情绪。

陶竹问:“你怎么来了?”

蒋俞白嗓音冷淡:“我不来,你今天是打算横死街头也不跟我说一声?”

陶竹:“我……”

她今天穿出去的衣服被汗浸湿了,在狭小的空间里,隐隐泛着狼狈的臭味。

而坐在身边隐忍的男人,经历了十个小时的飞行,依然干净矜贵。

她的铮铮傲骨,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败下阵来,陶竹垂着头:“对不起……”

蒋俞白脸色阴沉:“你想飞,就得先确定自己的翅膀够不够硬。”

陶竹点头,乖乖被训。

再之后的一路都很沉默。

到了地方,陶竹中暑的症状还没消失,踩在地上像踩棉花,脚下发软。

她身后就是竹林,蒋俞白真想让她身子一歪栽进去受个教训,但终归还是没舍得,伸手拉了一把。

算了,这一天估计也长记性了。

到家后,陶竹听到了阿姨讲中文,是蒋俞白让阿姨拿些解暑的药给她,阿姨用中文字正腔圆地回答“好的”。

陶竹靠着床头坐,头昏脑涨的把阿姨给她的药挨个吃完。

其中有个不知道叫什么的药极苦,陶竹被苦的直哆嗦。

中暑中的这么严重,应该也和水土不服有关系,蒋俞白皱眉问:“下次还敢么?”

陶竹嘴唇白的看不出一丝血色,摇了摇头。

蒋俞白转身离开。

陶竹勉强把眼睛睁开,问:“俞白哥你去干嘛?”

蒋俞白:“去给你买糖。”

阿姨用羡慕的目光看着她,陶竹脸微微发热,把目光移开。

晚上,他们又一次躺在一张床上。

这张床陶竹只睡了一次,还不熟悉,但床上的人,曾经和她一起睡过无数个夜晚。

生疏的海风气息裹着他的味道,陶竹躺在床上,想的却是,下次,她还敢。

不飞起来,怎么知道自己的翅膀不够硬。

不走出去,连自己走不出去都不知道。

早晨醒来时,陶竹伸手摸自己的衣服,摸到了穿衣凳上蒋俞白昨天穿过的衣服。

是厚的,可见昨天他下飞机的时候,甚至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陶竹盯着他沾上了猫毛的黑衣黑裤发了一会儿呆,房间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这会儿的他已经换上了新的短袖,看见她已经坐起来了,有几分意外:“起了怎么不吭声?”

陶竹揉了揉眼睛:“刚起。”

“那出来吃饭。”蒋俞白把房间门开的更大了些,松懒的倚在门框上,“吃完陪你去办学校的手续。”

他说的是陪她去,不是带她去,也就真的是陪。

陪她走那条长长的路,陪她坐公交车转地铁,连去学校注册信息,也都是他双手环臂看在她身后,让她自己去办的。

他唯一教她的,就是在路过市中心的时候,教她认识一些地标,提醒她什么时候按下车铃。

回家时虽是炽热的下午,但微风吹动树叶,沿路树荫在头顶沙沙作响,倒也不觉得热。

陶竹走着这条长长的路,止不住小声抱怨:“这里怎么没有共享单车呢……”

蒋俞白:“那你开拓空白市场吧。”

陶竹以为他在开玩笑,轻翻了个白眼:“你少揶揄我了。”

蒋俞白牵着她的手:“没有。”

陶竹惊讶:“真让我开拓?”

蒋俞白:“如果你有完整想法的话,我给你钱,你随便试。”

听他这么说,陶竹忽然想起了他曾经和她说过的外卖创业经历。

是不是他心里仍有遗憾,所以按照期待中养自己那样,在养她?

陶竹没问,因为问了也没意义,她没打算被他养,所谓共享单车也不过是随口一提,随他怎么想,对她来说都不重要了。

蒋俞白会在澳洲待几天,他觉得悉尼好玩的地方不多,趁着陶竹还没开学,带她去了凯恩斯。

他对她的种种行为和过去在国内的那三年如出一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他们的关系从没变过,这个国是在梦里出的。

梦醒了,两个人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又牵扯到一起。

凯恩斯是座距离悉尼行程三个小时的城市,一片热带,气候温暖而湿润,热带植被郁郁葱葱。

而这个城市最出名的,是它靠近大堡礁,白色细软的沙滩延伸到碧绿的大海中,是一片潜水胜地。

他带她穿梭热带雨林,喝不同品牌的果汁,游玩当地小镇,像一对普通恩爱的情侣一样。

尤其是,在凯恩斯的最后一天,蒋俞白带陶竹去潜水的时候。

蒋俞白年轻的时候把世界都玩遍了,自然也有自由潜水证,而且像他这样身家的人,在没有提前安排过的情况下,随意请潜水教练反而更危险,但是为了陶竹的人身安全,还是专门请了一队会讲中文的潜水教练。

坐船出海时,教练在甲板上拿着潜水面罩,反复教陶竹潜水的动作,蒋俞白坐在船里喝着冰可乐,饶有兴致地看她认真学习的样子。

“水下的压力很大,觉得耳朵疼的话,你可以这样。”教练用手捂住鼻子,鼓起嘴巴,边示范边讲解,“用力往外鼓气。”

陶竹不太能掌握要领,分明教练的嘴巴是闭起来的,把所有气都挤到耳朵里,但她以为是换气,习惯性的用嘴巴吐了气。

潜水是一件严肃的事,水下危机重重,做的不对会出生命危险,教练摇了摇头,想要手把手教她,却在即将碰到他时,被突然出现的人影拦住了。

本来坐在船舱里的蒋俞白出来,代替教练握着她的手,手指往上拍她的下巴,像是命令似的:“闭嘴。”

陶竹把嘴闭上,又听蒋俞白说:“用力。”

陶竹听话用力鼓气,终于感受到了耳朵里的压力。

再后来,蒋俞白就坐在她身边,教练无端感受到了压力,后面越教越耐心,她听不明白他就多讲几次,全程没敢再往她身边凑过。

把所有的基础知识都学完,他们都换上了潜水服,教练围在他们身边,蒋俞白牵着陶竹的胳膊。

蒋俞白不傻,这几天陶竹的心不在焉他不是感觉不到。

当两人都浮在水面上时,他摘了面罩问,声音和浪花声一起传进陶竹的耳朵里:“你还想跟着我吗?”

分明是不想的,但凡他在除了这个地方以外的任何一个地方问,陶竹都敢摇头。

但是下半身泡在凉凉的海水里,陶竹两只手都被他牵着,不敢说不,慢吞吞的,点了点头。

蒋俞白松开陶竹的手,在陶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摘了手腕上价值百万的手表,丢进深不见底大海里,激起了一块小石子般大小的浪花。

陶竹震惊地看着他令人不解的行为,却听他云淡风轻地说:“如果找回来了,我让你跟着我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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