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手为云

他的车上贴了漆黑的单向透视膜, 陶竹血液,看到车门打开,王。

她也抱了一束花,不过没有精致包装纸, 应来的, 枝杈上沾了些泥, 一路过来,

陶竹接过花, 跟王雪于结束, 她的眼神不自觉地瞥向车的方向,但那里

陶, 默默收回视线。

王雪平松开她, 眼神看着树边裴嘉译的背影, 意有所指地问:“你同学啊?”

“嗯。”陶竹牵着王雪平往车的方向走, 避重就轻地说,“我们年级的,他马上要跟父母出国了, 过来跟我道个别。”

“哦,要出国了啊。”王雪平重复了一遍,脸色严肃下来,语重心长道, “你也长大了,该说的话我也要跟你说了,谈恋爱可以,但你可不能跟那种富二代扯到一起,要受伤的。”

被学习暂时掩盖的轻纱,终于在高考结束的这天被揭下来。

这是今天第二次在别人只字未提那个人的情况下, 陶竹又想到了他。

她和他的出身有着云泥之别,她来自四线山区小县城,祖辈现在都还在种地。

而他是天之骄子,出生在北京二环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可望而不可得。

就算是裴嘉译,从身家上,对陶竹来说已经是遥不可及。

更不要说是他。

她从不敢让任何人知道,因为她知道所有人都觉得她是痴心妄想,这个“所有人”里,也包括了她的母亲。jiqu.org 楼兰小说网

她不敢和任何人说,她喜欢的从来不是他的背景,而是他这个人。

曾经连做梦都希望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可是,如果因为她喜欢他,他就要变成一个普通人的话,那她的喜欢,未免也太自私了。

去飞吧,在她永远追逐不到的蔚蓝天空里。

陶竹仰头,被明晃晃的天空刺痛了眼睛。

这个假期不能在学校呆了,陶竹和程果见了一面之后,选择回繁春老家。

她先是大睡了一周修养,把过去一年的睡眠全补回来,然后在县城附近的奶茶店里找了份兼职小时工的工作。

老板一周给陶竹排了四天的工时,其余的时间她也没闲着,去果园里帮些力所能及的忙。

休息的时候,她常在说说里看到同学们毕业旅行的照片。

耳边听得是今年水果能出个好价钱,手机里看到的是时尚现代的各国建筑,陶竹躺在果园临时搭的小帐篷里,吃着刚从树上摘下来的红樱桃,常产生一种奇怪的割裂感,却慢慢地习惯下来。

六月底,成绩出来。

陶竹以高出录取分数线33分的成绩,考进清大新闻传播系。

家里没有电脑,两个花甲年纪的老人陪着陶竹去县城的网吧查的,看到成绩的时候奶奶在网吧整个人几乎跳起来。

本就高调的爷爷激动的给整个网吧的孩子一人买了瓶饮料,网吧里热闹的沸反盈天,庆祝陌生人取得好成绩。

课桌上多到仿佛永远做不完的卷子,中指关节磨出的厚厚硬硬的茧子,掐到青紫的大腿根,不够睡的觉,在成绩面前,都变得值得。

陶竹热泪盈眶,和爷爷奶奶抱到一起。

再见了炼狱般的高三,也再见了,我的青春。

陶竹原计划整个假期都待在繁春,直到开学报到再回北京,但未曾想,八月中旬,她的计划被蒋禾的一通电话打乱了。

蒋禾在电话里说他又换了一个女朋友,新的女朋友也想见他那个每个女朋友都见过的妹妹,问陶竹什么时候回去,当得知陶竹要两周后才回北京之后,他二话没说给陶竹买了张回京的头等舱机票。

她原计划就这样忙碌,直到开学报到再回北京,但未曾想,八月中旬,她的计划被蒋禾的一通电话打乱了。

蒋禾在电话里说他又换了一个女朋友,新的女朋友也想见他那个每个女朋友都见过的妹妹,问陶竹什么时候回去,当得知陶竹要两周后才回北京之后,他二话没说给陶竹买了张回京的头等舱机票。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这是陶竹第一次坐飞机,奶奶特意给她榨好的解暑西瓜汁因为液体超标差点被扣在安检处,本来就去晚了,托运来不及,幸好陶竹胃里还有地方,一口闷了一升,在飞机上来来回回跑了六次厕所。

下了飞机,陶竹在接机口看到了约好的程果,程果第一次来机场,拘谨得不行,缩在人群里,陶竹伸着脖子找了好一会儿才看到她。

程果接过陶竹的行李,俩人边找吃饭的地方边聊:“你怎么会坐飞机啊,而且还回来的这么突然,我跟律所老板请了一天假才能来接你。”

程果假期打了两份工,一份是周一到周五,在她专业相关的律所实习,还一份也是奶茶店,周六周日两天,排的满满当当。

原本陶竹说的是开学之前找个周末回来,这样奶茶店的假程果请起来不愧疚,但不料计划临时被打乱。

站在电梯上,陶竹扶着把手回头说:“唉,别人给买的,都没跟我说,我也没想到这么临时。”

“别人?你交男朋友啦?”程果八卦地笑,补充问,“还是个很大方的男朋友?”

陶竹连忙否认:“不是不是,就是个哥哥,需要我帮忙。”

“哦,那看来是个很大的忙了。”在程果的认知里,机票是很贵的,她目前还不能接受有人买机票像买瓶矿泉水那样随意,“可他怎么会知道你的身份信息呢?”

这个问题,陶竹没办法解释。

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蒋禾哪来的她的身份信息,跟他们这些人在一起久了,她已经默认许多问题在他们那里都不会是问题了。

她俩到了机场一楼,本想进一家小饭馆,随便吃点主要是方便聊天,可没想到机场的饭这么贵,一份外面顶多卖十八的牛肉面在机场能卖到六十八,两人果断决定先把行李放在陶竹家,然后去程果学校附近吃。

正在地图上研究着怎样回家最便宜的时候,陶竹的电话响了。

蒋禾:“已经降落了?”

陶竹“嗯,我到北京了。”

“那你来停车场。”蒋禾说,“我在这等你。。”

“啊?”当初他也没说要来接机的事,陶竹看了程果一眼,“我跟我朋友在一起呢。”

蒋禾混不在意:“哦,你带了小朋友啊?那一起吃饭呗?”

挂了电话,陶竹跟程果边往停车场走边商量。

程果怕生,不太想跟陌生人一起吃饭,而且当她得知打电话的人就是找陶竹帮忙的人,坚定地认为他们一定要聊很重要的事,所以她决定不去。

陶竹不舍得让程果一个人来又一个人走,跟蒋禾商量了一下把她放在市区的地铁站,但没曾想蒋禾直接把人送回到学校。

“燕大。”蒋禾望着燕京大学的牌匾,神情若有所思,瞥了一眼程果,“小朋友学习厉害啊。”

突如其来的夸张把程果夸的无措,红着脸开车门说:“谢谢。”

蒋禾又说:“岑惜也在这。”

程果以为蒋禾还在跟她说话,茫然地看了陶竹一眼,陶竹冲她摇摇头,意思是她不用管。

毕竟就连陶竹自己,都缓了好一会儿才先想起来,岑惜就是那个让蒋禾鬼哭狼嚎了一下午的那个女生。

有时候,她真不知道该说蒋禾深情还是该说他花心。

分明女朋友没断过,但还总是会想起那个叫岑惜的女生,哪怕人家这时候跟男朋友蜜里调油。

陶竹总觉得,这时候哪怕人家大着肚子来找他,蒋禾痴情的都能让她生下来,他跟孩子姓。

跟蒋禾新女朋友的晚饭不知是巧合还是故意的,竟然和上一次见他女朋友选择了同一家餐厅。

上次来这里的时候,陶竹对物价的感触还不深,但这次刚从繁春回来,陶竹发现,这里一顿饭的价格,能顶爷爷奶奶在繁春买一年的菜。

以至于她在早知道蒋禾他们花钱如造币厂的本事下,还是小小地震惊了。

新女友对陶竹一样热情,一样照顾,恍惚地让陶竹觉得时间好像又重新来了一次。

但这次陶竹不再像上次那样受宠若惊,她隐约开始感受到,这些女生并不是真心喜欢她,也不是想见到她这个人,而是把她当做一个攀比的工具,以证明她们在蒋禾心中的重要程度。

有小朋友在的饭局蒋禾向来收敛,连话都没怎么说,只在女生推荐红酒的时候,他拦了一下,说妹妹还小不能喝酒,于是女生把红酒换成了莫吉托。

他们谁都没注意到,这家店的莫吉托是含有朗姆酒的。

很低很低的酒精浓度,被薄荷清凉的口感和柠檬的酸涩掩盖住,活了十八年滴酒未沾的陶竹,半杯莫吉托下肚,好像全身的重量都在脑袋上,人直直地倒在座椅。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家,只感觉在坠的很深的黑暗悬崖里,听到了来自头顶蒋俞白的声音。

很空,很虚。

但喝醉真好,还能听到他的声音。

……

黄隽洲晚上在他会所组了个局,蒋俞白给面子不得不去,但局上龙蛇混杂,难免遇到些不干净的,扰他心乱。

回了家他让司机先走,自己在地库里醒了会儿神。

他开着车门透气,懒洋洋地半躺着,快在地库里睡着了,听见了蒋禾和女孩的声音。

背上背着一个烂醉如泥的,旁边还跟着一个穿着小短裙搂着他俩的,这关系怎么看怎么乱了套。

小孩儿在外面儿玩的再怎么乱,蒋俞白都无所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没看见,但把这种事闹到家里来,他多少还是有点膈应。

他轻轻捏了捏眉骨,下了车。

空旷的地库里没听见有车,但忽然听见关门声,把蒋禾吓了一跳。

他背着陶竹猛地转身,在他看到蒋俞白的时候,蒋俞白也看清了他后背女生的脸。

此刻藏在凌乱的发丝下,一张干干净净的小脸,眉心紧锁。

蒋禾能看出来今天蒋俞白心情不是很好,他脑子里刚闪过“能不能现在把背上这个搞醒让她来搞定我哥”的无耻念头,就看见蒋俞白的表情又沉了几分。

后背上的人往下掉了一点,蒋禾把她往上颠了颠,没底气地问:“哥,你怎么在这?”

往上颠的那几下陶竹胃里翻江倒海地往上涌,女生帮忙把陶竹弄下来,边帮她拍打后背,边跟着蒋禾一起叫了声哥哥。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蒋俞白,心想原来这就是蒋禾传说中的亲哥,蒋家未来的掌权人,脾气怎么跟蒋禾差了这么多,好像个活阎王。年轻女孩没见过这样气场杀伐的男人,抱着陶竹软软的身体,全程不敢抬头。

蒋俞白看都没看旁边的女生,扯过脚步虚浮站都站不稳的陶竹,瞥了蒋禾一眼,上了电梯。

蒋禾被这充满威胁意味的眼神吓出了鸡皮疙瘩,接替了陶竹刚才的位置,栽进了他女朋友的怀里。

电梯停到二楼短短三分钟,喝醉了的陶竹好像已经贴着他睡着了,一大颗丸子歪歪斜斜地倒在他手臂上,脸颊柔软而滚烫,像一团小火苗。

走是走不了了,总共没几步,蒋俞白挽着她的腰,试图把她拎起来,可她腰间软软的肉像是滩温水,流过他的指缝间。

她今天分明穿了一身普通的T恤,但蒋俞白的脑海里却蓦地闪过了学校礼堂上,她被礼服勾勒出来本身轮廓,纤细匀称。

蒋俞白咬了下后槽牙,把她打横抱起来,放到隔壁收拾好的空房间。

他还没起身,便听见陶竹无意识的痛苦呻/吟:“……嗯……”

此时的二楼空无一人,偌大的空间回荡着娇柔的声音。

虽然陶竹一看就是醉了,但她身上没有难闻的酒精味,洗衣粉淡淡的花香味充斥着男人的鼻腔。

蒋俞白身子僵了一下,手指拨开她挡在脸前的碎发,轻声问:“想吐?”

她的头斜歪在枕头上,没有回应。

蒋俞白腰身挺直,轻叹了一声:“渴吗?”

没来得及开灯的小房间,只有门外昏昧的夜灯浅浅映照着她悄无声息的侧颜。

陶竹这晚睡的很深很沉,分明没做梦,但她感觉自己好像听见了蒋俞白的声音,只是听得不真切。

第二天早晨醒来头还是有点昏,陶竹迷迷糊糊地坐起来,才发现昨晚睡的床不是她自己的。

米白色枕套上精心压印的褶皱,和丝滑被罩上华丽的刺绣,有种陌生的熟悉感。

陶竹趿上自己的帆布鞋,拉开房门看到眼前的景象,终于知道自己这是在哪了。

王雪平正在花园里浇水,陶竹趁她没注意刚想跑下楼,被听见她脚步声出门的蒋俞白叫住了。

他今天没什么大事,只穿了一件简单的白色短袖:“又跑哪去?”

“哪、哪也不去。”这是继情书事件后,陶竹第一次和蒋俞白说话,紧张得有点结巴,“就下楼。”

他姿态闲散地坐在沙发上,下巴扬了下,让陶竹坐在对面,语气悠哉哉地像一位秋后算账的财主:“先跟我说说吧,昨天去哪了?”

分明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但这种气场搁谁谁也绷不住,陶竹就真跟欠了债似的心虚:“去……去跟蒋禾哥吃饭了。”

“哦,吃饭了。”蒋俞白慢悠悠地点了点头,倏地抬眼,眼神里的警告不言而喻,“知道自己怎么回来的么?”

陶竹被他吓愣了,要不是醒来的时候在家,她看蒋俞白这个语气都以为自己是夜不归宿,可她并没有啊。

她清了清嗓子,找回自己的声音,略微有点底气:“我是跟蒋禾哥一起回来的。”

蒋俞白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蒋禾昨晚上一晚上没回家。”

陶竹:“?”

那她怎么回来的?

蒋俞白站起来,危险的气压布满侵占周围空气,垂眼俯视她:“上大学了长能耐了是吧?学会跟人喝酒了是吧?”

自知理亏,陶竹低头被教育,大气儿都不敢喘一下。

他的语气莫名像小时候陶九训她的语气,现在联系不上陶九,蒋俞白仿佛成了她的第二个爹。

反正蒋俞白想怎么样,陶竹除了受着,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

微风轻轻拂过轻纱窗帘,本该是清爽治愈的画面,蒋俞白居高临下的声音却像是要把窗帘撕裂:“不说话算怎么回事儿?是知道了还是不知道?”

陶竹两只手攥到一起:“知、知道。”

“知道什么?”

“知道不能跟人喝酒。”

虽然喝的时候压根就不知道里面有酒,但陶竹一个字也不敢反驳。

像是对她这个答案暂且满意了,蒋俞白淡淡收回视线,准备下楼。

一步,两步,他离她越来越远,像是每一场深夜的噩梦里那样。

“俞白哥!”在他走到楼梯时,陶竹焦急地叫住他。

这次是歪打正着,跟他碰到了,而且因为醉了,他们才能不尴尬的有话说,可陶竹不敢确定,今天晚上,或者明天,他会不会因为想起曾经陈明给他的情书,而再次疏远她。

蒋俞白背影稍顿,回眸问:“还有什么事?”

“其实,其实那个……”陶竹咬住下唇,“那个不是情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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