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月如钩,勾人心肠。
婺州西城祥麟坊内,有七成为钱氏族人。
族人围拢而居,遇事则齐心对外。
主宅西侧,一排整齐的房舍中间,有一座常年黑暗不见灯火的院落。
此刻,三道身影同时出现在院落之中。
为首之人,鹤发苍面,手拄一根黑漆鹤首拐杖,正是天阴教四大长老之首,鹤老。
鹤老抬起头,目光眺望着后面灯火通明,但一片诡异寂静的大宅。
也就是说,今夜,从钱七郎回到钱家大宅之后,钱家大宅,就再没有一个人出入过。
鹤老眉头紧锁,她有些看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按照他们的估计,今夜,钱七郎至少会带着一大批人前往金华。
哪怕不是为了血洗金华县城,哪怕单单是为了灭杀南昌王,他也必须要出动。
钱七郎藏在金华的所有土地,全部都被找了出来。
现在只等南昌王一声令下,奏本立刻就会发往神都。
当日,南昌王和金华县令宁义的对话早就已经传了出来。
他们要把这个案子做为典型,上奏中枢,请皇帝彻查天下代人隐田之事。
一旦查实,不知多少人会因此人头落地,而南昌王和金华县令宁义,也会因此而升官发达。
这份奏本,南昌王不发,金华县令宁义怕也要发。
今夜很可能是阻拦这本奏本发出的最后机会,钱灼早就已经被他们说动,现在不应该一无所动啊!
鹤老,属下从一开始就派人死死的盯着钱家出外的一切通道,今夜,钱家无人出门。一名黑衣人上前一步,拱手行礼。
这是一名身材丰满的女子,声音尽管已经极尽的肃正了,但还是忍不住的带了丝丝柔媚。
黑色的面巾之下,看不到完全的面目,然而洁白如玉的肌肤,在黑夜之中非常显眼。
尤其是那一双眼睛,仿佛天生就带有会说话的灵动,让人忍不住的沉浸进去。
站她身边的,同样是一名女子。
身材略显偏瘦,胸前单薄,但身材挺拔的高挑女子,女子同样带着黑色面巾,看不清面目。
但纤细的眉宇,清正的眼神,都给人一种利落飒爽的感觉。
高挑女子跟着拱手,说道:长老,属下在坊门内暗插的内线也没有发现任何钱七郎出入的痕迹……除非是钱家大宅当中,有通外的秘密地道,否则的话,他们出门我们不可能看不到的。
鹤老微微点头,面色虽然凝重,但依旧稳重的说道:再等等,看看少主那边有什么消息。
是!两名女子同时拱手应声。
鹤老看着对面灯火通明的钱家大宅,然后抬起头,望向头顶无尽苍穹之上的群星。
时间已过子时三刻,再过一会就子时正了。
城门也早就已经关闭,如果再不出发,那么恐怕就来不及了。
金华的确距离州城很近,但是人手集结,悄无声息的出城,抵达三顾山庄之外,观察山庄地势,护卫巡逻情况,寻找攻击的方位和时机,这些都需要时间。
而且人越多,就越需要隐秘,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
现在出发,或许还有一定空余时间,但如果再过半个时辰,那就真的什么都来不及了。
心中虽然焦急,但鹤老还是定着心,耐性的等待着。
梆梆梆打更声隐隐的在远处响起。
子时正了。
鹤老的脸色不由得就是一沉。
就在这个时候,鹤老猛然转身。
一道穿着青色夜行衣的女子,从远处的街巷中,无声的疾奔而至。
斜眉入鬓,眼神冷冽,白皙的鹅蛋脸上带着一丝担忧。
少主!鹤老向前接应了两步,风声掠过,章婉玉已经站在了她的身侧。
章婉玉摆摆手,说道:鹤老,钱七郎的那些手下,如今都聚集在钱氏武器坊里,在等待钱七郎的命令,但到现在,钱七郎一点消息都没有传过去,有的人已经耐不住睡下了。
如果所料不差的话,今夜,不会再有任何事情发生了。
章婉玉直接做出了定论。
她抬起头,望向后方的钱家大宅,轻声说道:钱灼应该是出事了。
难不成,钱喆还敢真的杀了钱灼,以绝后患不成?鹤老一脸咬牙切齿。
她这一句话,直指要害。
章婉玉摇摇头,眼底带着一丝忧虑,轻声说道:我教从一开始,就是和钱灼在打交道,掌握的把柄,也大都是钱灼的,剩下的东西根本就威胁不到钱喆,尤其是以我等的身份,说话根本没人信。
鹤老身体一顿,脸色彻底的阴沉了下去。
章婉玉轻声叹道:如果钱喆真的杀了钱灼,我们这些天的辛苦就真的全白费了。
鹤老咬着牙,低声回道:也不一定全白费,南昌王不是已经倒下了嘛!
章婉玉望着远处的钱氏大宅,轻声说道:可是如果钱氏真的杀了钱灼以绝后患,那么就意味着我教和钱氏彻底翻脸;之前钱灼答应的那批弓箭,就再也无法得手;钱氏手上的力量,在关键时刻,就会成为我们最大的阻力。
稍微停顿,章婉玉脸色有些难堪的说道:南昌王倒下了,钱氏又站在了我们的对立面上,鹤老,这种感觉很不好。
少主,钱氏虽然是地方大族,拥有人手不少,但他毕竟不是官府。稍作停顿,鹤老轻声说道:就算是钱家真的杀了钱灼又怎样,只要将南昌王中毒的事情栽赃到钱氏身上,他们就算是再多的人手,也一样动弹不得,而且人越多,越不敢动。
鹤老的话虽然不多,但言语当中却充满了凌厉的杀意。
栽赃陷害,诬赖构陷,这本身就是天阴教的拿手本事。
更别说钱家本身就和他们有过交易。
这一点婺州四大家谁都知晓,只不过没有足够的证据罢了。
就按鹤老所说去办,先让钱家狼狈起来,不过现在钱灼不能动,南昌王的人又盯着武义,我们的人手一下子就紧了起来。
章婉玉的脸色阴沉的可怕,咬着牙说道:还有南昌王,他的情况究竟如何,如今哪怕只是正常思考,正常的对外发令,威胁就同样很大;尤其是他在金华,离州城这么近,其他地方稍有耽搁,他那边立刻就会成为胜负手。
还是钱氏。鹤老转过身,看向了对面的钱家大宅。
钱氏一进一出的变化,让整个局面一下子焦灼了起来。
真正情况如何,终究要弄清楚……少主,老身进去看看吧。鹤老看向章婉玉。
章婉玉脸色顿时一惊,上前一把抓住鹤老的胳膊:鹤老……
少主,钱家终究不是龙潭虎穴,老身进出虽然不易,但安然归来还是无虑的。鹤老拍了拍章婉玉的手,沉声说道:少主在外面做好接应便是。
一句话说完,鹤老已经距离章婉玉越来越远。
她整个人直接倒飞而起,转眼间,她就已经出现在房屋顶上。
轻巧一踩,转身。
鹤老整个人已经如同黑夜中的夜枭一样,直扑对面的钱氏大宅。
鹤老丝毫都没有注意到,在她脚踩的屋瓦一侧,有一块微微动了一下。
但可惜,黑夜之下,根本没人看的清,鹤老的注意力也不在这边。
走,去东面。章婉玉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带人离开了这间小院。
小院再度安静了下来,就像是没人存在一样。
无声无息之间,鹤老已经穿过了重重守卫,直接来到了钱氏后院。
钱家花费重金聘请来的,无数护卫,竟然丝毫挡不住她。
错落有致的宅院当中,一座黑色紧凑的四方大屋出现在了鹤老的眼前。
祠堂!
钱氏祖祠,门口仅仅有两名无声的黑色锦衣护卫在守着。
鹤老盯着大屋上的牌匾,脚步轻轻一点,整个人已经直接朝着正门门口扑去。
门口的两名护卫,第一时间就看到了鹤老的出现,腰间的唐刀在一瞬间出鞘。
利刃直接斩破空气,转眼已经斩到了鹤老的咽喉之上,随即从上面一抹而过。
人影顿时消散,但就在一瞬间,鹤老又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了之前身影的前方三尺之处。
一把笔直的锋利刀刃从侧面直接刺入了鹤老的胸腹之间,但在一瞬间,鹤老的身形再度破碎。
两名护卫的眼角一道身影突然出现,不等他们两个反应过来,两只手掌已经分别拍在他们的后脑。
两道身影在一瞬间直接倒地,黑血霎那间就从他们的鼻孔里流了出来。
鹤老如同一道青烟一样,直接冲进了钱氏祠堂大殿当中。
转瞬,已经冲到了祠堂正中,前面就是钱家祖先牌位所在。
啪嗒一声,一排排的木板直接翻了起来,紧跟着一个个黑孔出现。
不等鹤老有任何反应,嗖嗖嗖无数的利箭已经闪电般朝着鹤老激射而来。
上下左右前后,除了正面的牌位所在,和后面的门口位置,其他的地方,一瞬间都有无数弩箭射出。
在这一瞬间,鹤老的眼前只有两个躲避的地方。
一个是前面牌位桌面之下,一个是后面的房门所在。
但谁知道桌面之下究竟有什么。
其实鹤老也可以选择硬抗,以她玄胎境的身手……
一瞬间,就像是有根绳子在鹤老的背后牵着一样,霎那之间,鹤老整个人已经退到了房门口。
叮叮叮!无数的弩箭直接打在了墙壁上,地面上,但随即就掉落了下来。
清晰无比的金属碰撞声,让鹤老的脸色彻底的阴沉了下来。
这里,竟然是一座金属大殿。
而且此时,在无数的黑孔之后,再度闪起了金属的光泽,那里竟然还有更多的弩箭存在。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清脆的脚步声从里面传来。
随即,一名穿着青色长袍,头上带着璞巾的年轻男子从里面走出了出来。
脸色稚嫩的年轻男子很客气的对着站在门口的鹤老上揖行礼:这位想必就是鹤老吧,大兄让晚辈前来见过鹤老。
你是何人,钱喆呢,钱灼呢?鹤老目光直接接越过年轻男子,落在了他身后幽深的通道中。
晚生钱烨,见过鹤老。钱烨自我介绍,然后恭敬的对鹤老说道:
大兄说:钱灼,钱家何来钱灼之人。钱家有的,只有钱烨,钱家七郎钱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