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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二十一封信

周然青春期里有且仅有过的一段暗恋结局非常糟糕, 不能说是无疾而终,只能说他自作自受。

为什么喜欢岑蔚呢?

理由其实很多。

因为第一次见面时她和他的同频共振。

因为她春天一般的名字。

因为她总是笑盈盈,温暖善良。

因为她说“好”的时候总会带上一个语气词,“好啊”、“好呀”。

因为她会不厌其烦地帮他写语文试卷上的名字。

——除了前两次周然是真的忘记了, 后来他都是故意空着的。

但像周然这种内向害羞的胆小鬼, 连和人家说句话都紧张到把衣角攥皱, 告白是万万不可能的, 甚至每次岑蔚向他这个方向走来时,周然的下意识反应是逃跑。

所以第一个学期,他们只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同班同学, 每天的对话仅仅局限于早上收作业时的“周然, 就差你了。”“好的马上。”和“你怎么又忘记写名字了?”“抱歉。”。

周然的生日在年底,元旦的前两天。

那一年小姑问他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周然说:“薄荷巧克力, 你上次给我的那种。”

周建业在一旁听见, 恨铁不成钢地剜他一眼:“一天天就知道吃。”

小姑感到疑惑:“我以前拿给你吃,你不是不喜欢吗?”

“我现在又喜欢了。”

“好吧,我去找刘航要。”

刘航是小姑当时在谈的男朋友, 他父母在国外做生意,经常给小姑送礼物, 进口巧克力什么的, 大多数她都会转手送给周然和周以。

然后再被周然转手送出去。

那盒巧克力在他的桌肚里躺了一整天。

他知道岑蔚有个姐姐在读高三, 所以她每天放学要多留下半个小时。

明天就是元旦假期,今天班级里的同学们都很活跃,一到课间就乱哄哄的, 有人商量今天晚上要一起出去放烟花, 还有人让班长去求老师把最后一节自习改成联欢晚会。

周然在班级里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 一共19个男生,他又是个子最高的那个,他一个人独享一排,左边是墙,右边是张空课桌,偶尔会有老师坐在这里批改作业。

“周然,帮忙搬下水。”生活委员喊他。

“来了。”周然应了一声,但没立刻动身,目光还紧紧锁在手里的小说上,直到把最后一行字看完,他长舒一口气,合上书,随手塞进手边成堆的练习册里。

阿加莎不愧是侦探女王,周然还沉浸在最后的剧情大反转里,脑海内复盘着之前铺垫的线索,频频在心里发出感叹。

他扛起新的纯净水装上饮水机,拍拍手,转身走下讲台。

一抬眼,周然看见岑蔚站在他的课桌旁,手里就拿着他刚刚看完的那本《无人生还》。

意识到那里面夹着什么,周然呼吸一紧,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

“你在干嘛?”他一着急语气有些凶。

岑蔚吓得肩膀一缩,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回答说:“哦,老师要收订正的默写,你还没交。”

周然盯着她手里的书,眉头蹙起,板着脸看上去像是生气了。

岑蔚赶紧把书还给他,解释说:“我没有乱翻,就是不小心看见了,对不起。”

周然一言不发地接过,把它塞进课桌肚里,找出默写本拿给岑蔚。

岑蔚抱着本子,却没走,犹豫了一下,开口请求说:“那个,你能把书借我看看吗?我放学就还你。”

“不能。”周然想都没多想地就拒绝。

岑蔚还想再争取一下,放轻声音道:“这本我就差最后一点点没看,我真的很想知道结局,我保证很小心,不会被老师发现的,行不行?我一下课就还给你。”

桌肚下,周然的喉结滚了滚,死死攥着外套下摆,心脏在胸膛里扑通扑通跳。

他目视前方,深吸一口气说:“凶手是假死的老法官,最后他开枪自杀了。”

他缓缓抬起头,看着岑蔚,眨了眨眼睛:“你现在知道结局了。”

短短半分钟里,岑蔚的表情变了又变,从懵怔到惊讶到不可思议,最后化为冉冉升腾的怒火。

女孩眉心紧蹙,呼吸频率急促,双手攥着拳头,胸膛剧烈起伏。

她脾气好,不代表她没脾气。

她很少发火,不代表被人踩了底线还能保持冷静。

在愤怒驱使下,岑蔚做了从小到大最出格的一件事。

“你是不是有病啊?”她气得声音发抖,像是带着哭腔,随手抄起桌上的课本朝周然砸去。

就在下一秒,原本闹哄哄的教室突然安静如鸡。

这种现象一般有两种情况,一,老师没来,同学们自己吓自己;二,老师突然出现在教室后门。

好死不死,这次是最糟糕的第三种,——来的还偏偏是教导主任。

“你们两个,来我办公室一趟。”中年男人背着手走出教室。

底下立刻响起窃窃私语声,同学们好奇地张望。

岑蔚僵在原地,双颊涨得通红。

咯吱一声,周然从座位上起身。

“别供出书的事,我明天给你带别的看。”他小声央求。

岑蔚撩眼睨他,刚熄灭的火气又卷土重来,她气鼓鼓地撂下一句:“明天放假!”

学校抓课外书抓得严,只要不在中小学必读书目上的,一旦发现统统没收。

一路走到主任办公室,岑蔚咬着后槽牙,心里想的都是要完蛋一起完蛋。

但等主任发话要他们俩交待情况的时候,她又说不出口了。

“周然他,”岑蔚双手绞在一起,低垂着视线,“他老是把腿伸到过道上,弄得我们不方便走路。”

主任捧着保温茶杯:“就为这点小事?你就对同学打打骂骂?”

岑蔚紧咬着下唇,轻声认错:“是我没有控制好情绪,我错了。”

主任把目光移向周然:“我知道那课桌对你是小了点,但你嫌挤也不能妨碍到其他同学是不是?”

周然用力点头。

“好了,你先回去吧。”

周然偏头看了岑蔚一眼,说:“老师,是我绊倒她好几次了,她才那么生气的,都是我的错。”

“知道知道,你出去吧。”主任挥挥手,“没你的事了,以后小心点。”

周然“哦”了一声。

他安然无恙地回到教室,却如坐针毡,平均五秒抬头看一次钟。

岑蔚回来的时候自习课已经过了大半,班主任没允许他们撒欢,还是让他们乖乖坐在教室里做作业。

她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脚步很快,周然没来得及看清她的表情。

但是没过多久,他看到岑蔚旁边的女生抽了两张纸巾递给她。

那一刻周然愧疚又难受,身体里被塞了一台真空机,每一下呼吸都是煎熬。

他应该把书借给她的。

但书里夹着的信纸怎么办。

他应该说那是草稿纸,不动声色地拿回来再把书给她。

周然懊悔地捶了捶脑袋,刚刚怎么就没灵机一动呢,这会儿马后炮。

他是笨蛋他是白痴他是大傻b。

铃声一打响,同学们火速收拾书包离开教室。

周然故意慢吞吞地折试卷,眼睛一直在留意前排的女孩。

冬天昼短夜长,五点多天就黑了,一阵喧闹过后,校园又陷入寂静。

新年礼物变成了赔礼道歉,周然心情沉重,背起书包走到教室第四排,刚发出一个音节,岑蔚蹭一下地站起来,头也没抬地对他说:“别和我说话,看见你就来气。”

那是整个高一,岑蔚主动对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后来文理分科,她去了艺术班,周然都没有怎么再在学校里见过她。

笨蛋的初恋就这样不了了之。

回忆结束的时候,电影即将演绎到剧情的高潮,但周然再无刚刚的兴致。

他摁下遥控器上的关闭键,哭笑不得地叹了一声气。

也难为她把这笔帐记那么久-

下午四点多,岑蔚回到公寓。

开门后,她没有立刻进屋,先鬼鬼祟祟地探出脑袋往里面瞧了瞧。

没有在客厅看到周然的人影,岑蔚试探着出声喊:“周然?”

“叫我干嘛?”

高大的男人突然从厨房蹿出来,岑蔚吓了一跳。

“电影好看吗?”她明知故问,迈过门槛带上大门。

周然不答反问:“你就这么记仇吗?”

岑蔚可不歉疚,笑了笑说:“你知道我那次被教导主任训了半节课吗?他教育我女生要矜持,要温柔,要礼貌,还让我回去写检讨。”

“对不起。”这是周然当时没来得及说的话。

“算了,反正我仇也报了。”看见桌上有洗好的水果,岑蔚捡起两颗青提放进嘴里,随口问,“所以你那个时候,到底为什么不愿意把书借给我啊?”

还没等周然开口,她又说:“我后来想了想,是不是因为里面藏了什么小秘密?”

周然问:“什么小秘密?”

岑蔚耸肩:“问你啊,比如写给女生的情书什么的,怕被我看见。”

“”

“不会被我说中了吧?”岑蔚眯眼打量他。

“不是。”周然转身回了厨房。

“所以为什么不肯借给我看啊?”她跟进去,一定要问出个答案。

“因为我在上面写了你的坏话。”周然拿起筷子继续拌碗里的黄瓜。

“嚯,你就那么讨厌我吗?”

“嗯,讨厌得不行。”

第22章 第二十二封信

青提味甜而汁水饱满, 果皮带点涩。

岑蔚懒懒靠在门框边上,问:“那你现在还讨厌我吗?”

周然说:“还行吧,还是挺讨厌的。”

“哦。”岑蔚转身走出厨房。

也许是知道周然说的是玩笑话,她发现自己一点也不难受。

路过餐厅时, 岑蔚抓了一把桌上的提子。

这几天她一个人闷头画稿, 甲方的要求反复无常, 她自觉已经走到了瓶颈期。

今天和同事们在工作室讨论了一下午, 岑蔚的思维被打开不少,脑海里多了很多新灵感。

她上楼放包,顺带换了件宽松的T恤穿。

下楼时周然已经做好了晚饭。

“哇哦。”岑蔚手掌撑在桌沿, 两碗柠檬鸡丝荞麦凉面, 桌子正中间摆着一碟拌黄瓜。

还挺有模有样的。

周然把筷子递给她,问:“要再给你煎个蛋吗?”

“不用了, 够丰盛了。”岑蔚拉开椅子坐下。

除了上次的杂粮粥, 这还是岑蔚第一次吃到周然正儿八经做的饭。

她用筷子挑起一搓面条, 是凉拌的,酸爽微辣,很开胃。

突然就有了夏天的感觉, 岑蔚抬起头说:“好想喝冰可乐。”

周然回她:“待会出去买。”

岑蔚笑起来:“我还以为你要说可乐不健康。”

“我才不对别人的生活指指点点,短的又不是我的命。”

岑蔚放平嘴角, 无奈地看着他:“我发现你这人才记仇呢。”

周然扬眉, 并不否认。

“哦, 右边的煤气灶点不着火,你问问何智颖,找她要个维修师傅的电话过来。”

岑蔚应好, 立刻拿起手机在微信上联系她。

“你怎么不找石嘉旭?”岑蔚打着字, 随口问。

“找他他也是问何智颖。”

岑蔚把消息发送过去, 放下手机重新拿起筷子:“话说他们俩怎么好上的啊?”

周然摇头:“不知道,不过石嘉旭高中的时候就注意到她了。”

“真的吗?”岑蔚把柠檬片挑到一边,语气失落地说,“我高中都没人追。”

周然的筷子顿了顿。

没一会儿何智颖发来了一个联系方式,顺带问岑蔚:最近和周然住得还好吧?

岑蔚单手敲字回复:挺好的,很和谐友好。

她拿起手机,对着碗里的面拍了张照片,给何智颖发过去说:看,周然做的。

何智颖:wow

何智颖:那看来是真的和谐友好。

岑蔚刚要放下手机,脑子里又闪过一个念头。

她突然很好奇周然的感情经历。

岑蔚把手机举高了些,确定从周然的角度看不见屏幕内容,才放心打字:对了,周然有没有交过什么女朋友啊?你知道吗?

怕对方误会,岑蔚又补充说:我就是好奇,问问。

何智颖发来一个阴险笑的表情。

岑蔚摸着脖子咳嗽一声,莫名感到心虚。

何智颖说:我和他也不是很熟,不过我听石嘉旭说过,他大学的时候谈过一个同年级的女生,周然好像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瘦下来的。

岑蔚回了张动图表情包过去,脸上的表情却一点一点僵硬。

所以减肥靠的是爱情的力量啊。

她又想起那天无意中看见的微信消息。

这小子不会还对人家姑娘念念不忘吧?

舌尖触碰到一阵酸涩,岑蔚被激地眯起眼睛,五官扭曲。

她心不在焉的,竟然夹起一片柠檬往嘴里送。

周然抽了张纸巾递给她,于心不忍地问:“你是故意的吗?”

岑蔚把嘴里的柠檬吐出来,酸意残留,口腔里开始发苦。

“对,我要补充维C。”

——真是一生要强。

周然点点头:“那等会记得再买点橙子。”

这几日都是多云或阴天,到了傍晚夜风凉爽,许多附近的居民出来散步。

水果摊前,周然俯身认真挑拣,回头问岑蔚:“除了橙子还要别的什么吗?”

岑蔚随便指了样:“要不再买个菠萝?”

“我菠萝过敏。”

岑蔚睁大眼睛:“我还第一次见有人对菠萝过敏。”

周然把挑好的橙子拿给店家称重:“我吃了会恶心。”

他说:“现在好了,你也可以给我下毒了。”

岑蔚啧了一声:“说什么呢?我是那种人吗?”

——他怎么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老板算好价钱报了个数字,岑蔚扫码付款,周然拎起塑料袋,单手揭开吊帘等她走出来。

他们似乎已经养成了某种默契,逐渐习惯这样的日常生活。

尽管在此之前他俩都没有和别人同居的经历。

还真是神奇。

两个人又在附近的便民超市买了明天的菜,还有岑蔚心心念念的冰可乐。

从超市出来,那袋橙子换到了岑蔚手上。

她打开易拉罐的拉环,嘭地一声轻响,让人听得身心舒畅。

“我都不知道上一次喝可乐是多少年前了。”周然说。

岑蔚扬眸看向他,把手里的饮料递到他面前:“来一口?”

“不喝,早戒了。”

岑蔚继续劝他:“来嘛,一口又没什么。”

周然摇摇头。

岑蔚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你知道一瓶可乐三块钱,第一口两块五吗?我都把最精华的部分让给你了。”

周然慢下脚步:“好吧。”

他从岑蔚手里接过易拉罐,放到嘴边仰起脑袋。

岑蔚看着周然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她也不自觉地跟着咽了咽口水。

“好喝吗?”

周然把可乐还给她:“还行。”

“好喝就说好喝。”岑蔚举高易拉罐喝下一口,然后发出灵魂的一声“啊—”。

路灯亮着暖光,地上有他们的影子。

周然翘了翘嘴角-

花了两天时间,岑蔚把设计稿重新修改好,并且决定这次再不过关她就撂摊子不干了。

周然嘴上说着要尽快定稿,但却不见他有半点着急样。

岑蔚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等着他发话。

耐心早被磨尽了,她现在一点也不紧张,心情反而很平静。

半晌后,周然换了个坐姿,视线从设计稿转向岑蔚:“还是少了点惊喜。

岑蔚闭了闭眼,进入工作状态周然就只是她的甲方,但她该所的话还是得说。

“从草稿到这一版你都看了一个多礼拜了,肯定觉得没新意,这不是关键问题。”

周然举起手边的水杯:“上次的事情之后,只会有更多双眼睛盯着这张图,你必须比之前做得更好。”

岑蔚双手抱头揉了揉头发,设计这活儿伤脑又伤肝,她这次是真的要被榨干了。

“我有的时候都怀疑你是故意的。”岑蔚承认她心里憋着怨气,但又拿周然没办法,总不能真喂他吃菠萝吧。

而且他说的对,心橙想要上市,本来就急着重塑品牌形象,之前还闹了出丑闻,新包装对他们能不能打赢翻身仗来说至关重要。

她必须拿出一个更让人惊艳的方案。

这样一来,她肩上的压力更大了。

岑蔚低头看着自己的设计稿,心里烦躁,委屈地撅高嘴。

“你这是要哭了吗?”周然问。

岑蔚否认:“没有。”

这话不是她嘴硬,心情是糟糕,但还不至于为了工作上的事哭。

周然拿起手机解锁屏幕。

岑蔚叹了一声气,收拾自己的画稿想上楼。

——“哈喽,岑蔚姐姐。”

安静的客厅突然响起一道干净元气的年轻男声。

这个声音岑蔚缓缓抬眸。

周然站在她面前,举着手机把扬声筒放到她耳边。

——“工作辛苦了,要多注意休息哦,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祝你天天开心,好运常在。”

意识到这是谁的声音,岑蔚猛吸一口气捂住嘴。

“不会吧?”她看着周然问,“真的是他?”

“不是他还能是我啊。”周然放下胳膊,嘟囔说,“我和你说的加油又不管用。”

岑蔚吸了下鼻子,整颗心脏酸酸账账的。

“你再给我听一遍。”

周然点击语音条。

“哈喽,岑蔚姐姐,工作辛苦了,要多注意休息哦,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祝你天天开心,好运常在。”

就是楚星宇的声音,说话时带着一点山城话腔调。

岑蔚的眼眶不自觉地就湿润了。

周然说:“本来想过两天再给你听的,现在心情好一点了吧?”

岑蔚只是问:“你怎么做到的?”

周然轻描淡写道:“和你说过的,我有朋友在圈里做经纪人。”

他并没有告诉岑蔚,就为了这条十秒的语音,林舞向他要走一个品牌推广大使的合作。

而他居然答应了这笔赔本买卖。

岑蔚小声说:“那你转发给我。”

“好。”

岑蔚抱着平板说:“那我上去了。”

“嗯。”

回到二楼卧室,岑蔚关上门,抬手擦了擦眼泪。

周然大概以为她是因为听到了小爱豆的专属祝福才激动到掉眼泪的。

但她没那么感性,都快三十岁了,在追星上也没那么狂热。

用那张壁纸纯粹是因为分手后想要换掉和白朗睿的合照,才在相册里随便选了一张。

让她在那一瞬间眼眶发热的并不是楚星宇。

仔细想想,这样的情况并不是第一次了。

周然记得她对杏仁过敏,还有上次一起去看电影,他似乎知道她喜欢喝薄荷黑巧。

他是真的讨厌她的吗?

岑蔚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

晚上洗完澡,岑蔚下楼想拿酸奶喝。

一打开冰箱门,她看见冷藏柜里放着一盒新鲜的三文鱼,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买的。

冷气飘出来,冰得她一哆嗦,岑蔚才愣愣回过神。

周然偷瞟她,发现她的眼眶还泛着红。

他装作不经意地问:“你很喜欢那个小男孩吗?”

“小男孩”,他的用词让岑蔚忍不住发笑。

“倒也没有很喜欢。”

周然扯了扯嘴角,心里想都哭成那样了。

“周然。”岑蔚突然喊他名字。

“嗯?”他扬起脑袋看过来。

岑蔚说:“我们狗是不能吃巧克力的。”

第23章 第二十三封信

“啊?”这话来得莫名其妙, 周然摸不着头脑,“你再说一遍。”

岑蔚微微提了下嘴角,问:“你是想和我做朋友的,对吧?”

酸奶瓶冰冰凉凉, 她用指甲抠着瓶盖。

周然怔了怔, 点头说:“当然。”

“好。”岑蔚垂下睫毛。

周然觉得她有些奇怪:“怎么了?”

“没怎么啊。”岑蔚重新抬起头, 脸上挂着笑, “我就是觉得很开心,好久没有认识新朋友了,你又是老同学。”

直觉告诉周然, 她此刻的情绪并不高昂。

她总是这样, 笑着说话,让人琢磨不透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嗯。”周然应了一声, “我也没什么朋友。”

岑蔚深呼吸一口气, 让自己放松下来, 在沙发另一侧坐下。

“你在看什么?”她喝着酸奶,语气自然。

周然回答:“《谁是真凶》。”

“哦。”岑蔚点点头,“以前我看过一点, 不太像综艺,感觉剧本痕迹挺重的。”

“嗯, 无聊看看还行。”

客厅吊灯开的是最暗档, 电视机屏幕闪着幽幽荧光。

十三个玩家被关在一栋别墅里, 最典型的找凶手游戏。

岑蔚看了会儿,评价说:“这不就是《无人生还》吗?”

周然侧目瞟了她一眼:“你后来看完了吗?”

“没有,我再也没打开过。”已经知道凶手再去看情节对她来说毫无意思。

周然握拳抵唇咳嗽了声。

看到桌上的橙子, 岑蔚问他:“家里有没有榨汁机啊?”

“好像没看到。”

“哦, 不然可以榨橙汁喝了。”

周然问:“你喜欢橙子果酱吗?”

“还可以。你要自己做吗?”

周然摇头, 说:“公司的新品,我前两天尝了下味道还不错,明天我找程易昀要两瓶回来。”

“好呀。”

岑蔚撑着脑袋,神经一点点放松下来,电视机里的英文听得让人犯困。

她打了个哈欠,眼皮开始变重。

阳台的窗户没关,天气预报说未来几天有强降雨,外头刮起了大风,吹得窗帘乱舞。

怕半夜要下雨,周然起身走向阳台关窗。

再回来时,他看到岑蔚歪着脑袋趴在沙发背上,双眼闭着,柔软的发丝垂落在手臂上,遮住了下半张脸。

“岑蔚?”周然走过去,轻声喊。

她倦懒地动了动,嘴里嗯了一声。

周然说:“困了就上去睡觉吧。”

岑蔚还没完全入梦,但这会儿困得睁不开眼睛,只想这么趴着,她嘟囔说:“你去楼上睡吧,我不想动。”

周然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岑蔚很快呼吸均匀,看样子是真睡着了。

他忍不住笑了声,拿起单人沙发上的被子盖到她身上,又小心翼翼地摘下她脸上的框架眼镜。

“那我上去了。”

沙发上的人没理他。

“晚安。”

周然关闭电视和客厅的吊灯,轻手轻脚地走上楼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岑蔚觉得冷,迷迷糊糊地找被子。

她捞高被子翻了个身,舒服地发出一声叹息。

鼻尖萦绕着一股好闻的味道,很熟悉,岑蔚忍不住低头去嗅。

她裹在柔软温暖的被子里,就像被人牢牢地圈住怀抱。

“周然。”

在下意识地喊出那个名字时,无论是梦里的还是现实的岑蔚都被吓了一跳。

她从梦中惊醒,无措地瞪大眼睛。

眼前是灰沉沉的天花板,窗外有雨嘀嗒落下的声音。

岑蔚摸到手机看了眼时间,现在是凌晨4:17分。

她重新躺下,却再也没有睡着。

心跳频率诡异地维持在高频状态,甚至耳边出现了嗡嗡鸣响。

岑蔚翻身面向沙发背,惩罚自己面壁思过。

到了清晨周然下楼的时候,岑蔚已经做好了早饭。

“你起这么早?”周然扣着衬衫袖子上的纽扣,语气讶异。

“啊,嗯。”岑蔚把烤好的吐司放到桌上,问周然,“你喝咖啡还是牛奶?”

“咖啡吧。”

岑蔚从柜台上拿了两个杯子,往机器里塞入咖啡胶囊。

“你又换杯子了?”周然留意到。

“嗯,你要吗?这还有个没用。”

岑蔚住了一个月不到,家里却已经有她的五六只杯子,周然不解:“你买那么多杯子干什么?”

“看到好看的就想买嘛。”岑蔚一手一杯咖啡,“你不会吗?”

周然:“不就是个盛水的容器吗?”

岑蔚翻了个白眼,用表情发出声音,“Come on, man.”。

消费主义和实用主义无法互相理解。

岑蔚吃着吐司,随手刷微博,突然“我去”了一声。

周然抬起头看向她。

“我好像刷到赵东鑫的微博了。”

他们那个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设计师之间互相认识也是常事。

周然回忆了下,想起这个名字:“他又怎么了?”

岑蔚把手机举到他面前:“你看这幅插画。”

周然看看,猜测道:“他又抄了你的?”

“不是我的,但肯定也不是他自己的,原图我在哪里见过。”岑蔚沉下脸色,“他还真是死性不改啊。”

周然看她一眼,问:“后悔放过他了?”

岑蔚摇摇头。

——“好吧我承认是有一点。”

周然慢悠悠地端起咖啡杯:“你总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有的时候往往适得其反。”

岑蔚嘀咕:“那不也是为了你们公司着想。”

周然听见了:“我也是希望你的设计能被保留下来。”

岑蔚咬下一口吐司:“那谢谢你啊。”

“我也谢谢你。”

说完两个人都笑了,突然客气起来怪不习惯的。

周然还要上班,走之前他对岑蔚说:“设计稿你可以缓两天,好好休息,别有太大压力。”

“知道了。”岑蔚把桌上的餐具拿进厨房清洗,叮嘱他说,“今天好像有雨,下班了早点回家。”

周然应了一声,拿起玄关上的车钥匙出门。

凌晨四点多就醒了,吃过早饭,岑蔚上楼睡回笼觉。

看见床角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她忍不住笑了声。

周然到底是从哪里养成这些强迫症的。

阴雨天,窗帘一拉卧室光线暗沉,满世界静悄悄的,这种天气最适合宅家昏睡。

等岑蔚一觉转醒都快下午三点了,她掀开被子,打着哈欠翻身下床。

看外面没在下雨,她换了身衣服,准备出门买点菜回来,还想买台榨汁机。

工作日下午的超市格外空旷,岑蔚推着推车逛到零食区。

穿着绿马甲的售货员在推销一款鳕鱼肉薯片,她把盘子递到岑蔚面前,想让她试吃。

“不用了,谢谢。”她并不感兴趣。

岑蔚推着购物车走出去一段距离,想了想,又折返回来。

“这是低卡的,对吧?”她问售货员。

“对的,我们有四种口味,你可以尝尝看。”

岑蔚捻起一片放在嘴里,薯片口感酥脆,有淡淡的鱼鲜味,虽然没有一般的膨化食品好吃,但还不错。

她往购物车里塞了两包。

结完账,岑蔚拎着购物袋走出超市,才五点不到,但天已经要黑透了。

乌云密布,风把树枝吹得变形,看样子是要有大雨落下。

岑蔚望着头顶黑压压的天空发呆,透不出一丝光,隐隐能听到闷雷声。

就像灾难片里的末日来临,天空不断下沉,给大地献上致命一吻。

直到身旁有路人急匆匆地跑过,岑蔚才收回视线。

她出门时忘了带伞,可千万别被困在半路。

岑蔚加快脚步,但雨来得又急又密,不一会儿先是一颗雨点砸在她的手背上,很快周遭哗啦啦地形成一片雨幕。

岑蔚抬起手遮在额头上,小跑到路边的屋檐下躲雨。

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味,耳边只有噼里啪啦的落雨声。

岑蔚把购物袋放到脚边,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早上还叮嘱人家早点回来呢,结果现在被大雨困住的人是她自己。

还没来得及在通讯录里找到周然的名字,屏幕上就跳出一通来电。

岑蔚愣了一瞬,点击接听。

有雨滴在上面,她的触碰没生效。

岑蔚拿衣摆擦了擦手机,重新点击屏幕。

“喂。”

“你在哪儿?”

岑蔚掀起唇角,说:“我刚想打电话给你。”

“我看到你的伞还在家里。”听筒那头响起大门落锁声,周然说,“你在哪?我去接你。”

岑蔚回过身看了眼:“我在小区外面那条街上,好像是一个教育机构。”

“知道了,马上来。”

打电话给岑蔚时,周然刚开门回到家。

听到外面响起轰隆雷雨声,他庆幸自己没多在路上耽搁。

屋子里漆黑一片,没有开灯,周然意识到不对,站在门口喊了声:“岑蔚?”

没有回应,她不在家。

看到玄关上的那把白色晴雨伞,周然立刻摸出手机拨了通电话过去。

岑蔚说的教育机构他没有留意过,只能开着车沿街慢慢找。

雨天视野不佳,他仔细扫过去也没有在路边看见躲雨的人。

周然只能把车停在路口,打着伞下去找。

路灯亮起暖光,周然走在路上,觉得风吹得有些冷,不知道岑蔚穿了什么出门。

在一家房产中介隔壁,周然看到了岑蔚所说的教育机构。

他站在门口,刚要拿出手机打电话,就隔着玻璃窗看见了岑蔚。

她也看见了他,正朝他挥动手臂,眼里放光,像是看到了救星。

周然放下手机,隔着玻璃窗对她说:“出来啊。”

岑蔚坐在那儿没动,对面是个年轻女人,桌上有两杯水,还有一本册子。

她面露难色地摇摇头,朝他招手,示意他进来。

周然做出一个疑惑的表情,收伞竖在门边,推开门走了进去。

岑蔚抬手指着他。

周然听见她说:“我老公来了,你和他说吧,我们家的事儿都是他做主的!”

作者有话说:

1、本周日照常更新,周六我试试看能不能双更,补偿之前入V没写的肥章;2、微博上给大家准备了520抽奖,送点小礼物,没关注我的可以去看看~

第24章 第二十四封信

周然用余光左右看了看, 确定这个方向只有他一个男人。

他缓了一口气,稳住脚步走过去。

“您好,周先生。”穿着职业套装的女人笑容标准,朝他伸出手。

周然回握住, 点头说:“你好。”

坐下时他看了岑蔚一眼, 用眼神询问怎么回事。

岑蔚扇了扇睫毛, 一言难尽。

十分钟前她站在这家教育机构门前躲雨, 里头的老师看见了她,热心地招呼她进来坐坐。

——谁成想这一坐下就不得了。

对方先询问了她的年龄,又问岑蔚是不是在等老公来接她。

岑蔚以为她就是随便问问, 没留心眼, 嗯嗯应了两声敷衍过去。

那老师介绍自己姓张,是这里的经理, 她起身说要给岑蔚倒杯热水, 再回来的时候手上就多了一本宣传手册。

这些人都是经验老道的人精, 舌灿莲花,太能说了。

岑蔚说自己还没有孩子,张经理说也快了, 要尽早做打算,她们这儿的早教班一岁开始的都有。

岑蔚说自己没有备孕的打算, 张经理说人的观点都是会变的, 哪天看到个可爱的小孩就想生了。

她一会儿打听岑蔚身边朋友的婚育情况, 一会儿又要加她的微信,方便以后联系。

在周然来之前,岑蔚正打算告诉她自己正在和丈夫办离婚手续。

听对面的女人说完开场白, 周然也差不多猜到是个什么情况了。

他垂下眼皮, 面无表情地翻了翻桌上的宣传册。

“就这样吗?”

这四个字抛出来, 周身的空气都降了两度。

周然端起架子来还真挺唬人的,光这个身高体型就够给人压迫感,加上这张生人勿近的脸和不笑时看谁都像看垃圾的眼神,让人感觉他身价起码得好几个亿。

看到对面女人僵住的表情,岑蔚抿紧双唇,憋住笑意。

张经理推了下眼镜,很快神色就恢复如常:“周先生,您是说我们的课程内容不够丰富吗?”

“太单一了。”周然把册子扔回桌面上,“你这里只有英语老师,其他语言呢?相应的辅导课程有吗?还是说只能帮助学生应付书面考试?我们是打算把儿子送到欧洲国家去的。”

听到“儿子”,岑蔚睁大眼睛,把手伸到桌下扯了扯周然的衣服。

张经理愣住,提出疑问:“儿子?刚刚您太太说你们还没有”

“”周然眨了下眼睛,偏头看向岑蔚。

“他和他前妻生的,我是孩子的后妈。”从嘴里冒出这句话,岑蔚自己都惊了。

“哦这样啊。”张经理了然地笑了笑,目光在他俩身上游了一圈,表情颇具深意。

岑蔚和周然对视一眼。

他朝她挑了下眉。

啪,岑蔚把纸杯砸到桌面上,板下脸问:“你什么意思?”

张经理见风使陀,赶紧赔笑:“哎哟,你别生气,我没有别的意思。”

“你觉得我不把孩子当亲生的是不是?还是觉得我小三、小三上位啊?”

周然深呼吸一口气,手指压着嘴唇,在心里警告自己别笑出来。

“我告诉你,给孩子当后妈是他跪下求着我的!”岑蔚甩下这句话就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周然咳嗽一声,拎起脚边的购物袋,快步跟上她,嘴里说着:“等等我。”

在张经理的注视下,他又添上一句称呼:“老婆。”

从教育机构出来,周然一手拎着袋子,一手撑开伞。

目光对上的时候,他俩不约而同地发出噗嗤一声。

岑蔚伸手,把装着榨汁机的纸盒抱到怀里捧着。

雨势小了不少,周然让她站到马路内侧。

“你说我们俩怎么就没考虑当演员呢?”

“演什么?”周然说,“角色一次比一次狗血。”

岑蔚放声大笑。

“诶,不过你刚刚看到上面的价格了吗?现在的教育成本也太高了吧,谁生的起啊?”

“是啊,所以得拼命赚钱。”

岑蔚偏头看他,问:“你赚钱就是为了结婚生孩子?”

“也不能这么说,但大家赚钱不都是为了以后的家庭和生活吗?”

“像桑妍她们家那样?”

“谁?”

“楼下邻居,那天在电梯里遇到的。”

“哦。”周然想起来了,“差不多吧,他们挺让人羡慕的。”

“我就不羡慕。”岑蔚说,“我对结婚和小孩都没有兴趣。”

听到她说出这样的话,周然有些意外。

“为什么?恐婚恐育?”

岑蔚摇摇头:“不是怕,我就是觉得婚姻幸福、家庭美满是很难得才会发生的事,我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幸运,所以我也不抱期待。”

周然垂下睫毛,没有应话。

长柄伞刚好能容下两个人,他们并肩走在路上,岑蔚的肩膀时不时会撞到周然的手臂。

“诶。”岑蔚指着橙色的伞面问,“这是心橙的周边吗?”

“嗯。”

“我可以说好丑吗?”

“你已经说了。”

岑蔚咧开嘴角笑了笑。

“你们以前的包装确实不好看啊,不然你们也不会换。”

这是实话,周然无法反驳:“以前纪清桓觉得品质好就行,这方面就没上心,谁知道现在有那么多像你这样的人。”

“我这样的人怎么了?”

“专门喜欢买一些美丽废物。”

“美丽废物”,他这些奇奇怪怪的用词总是能把岑蔚逗笑。

“外包装是产品给消费者的第一印象,就像长得好看的人自然而然也会受到更多关注,‘酒香不怕巷子深’早就是过时的老话了。”

周然嗯了一声,认同她的话。

岑蔚抬高目光:“如果做成透明伞呢?再把心橙的每一款饮料画出来。”

周然问:“然后呢?”

“然后把小图一个一个点缀在上面”岑蔚意识到不对,警惕地看着他,“你想骗我的灵感是不是?”

“我可以付钱给你,你帮我把设计稿画出来。”

“我才不呢。”岑蔚不上这个当,“本来我就已经不干设计了。”

“你不喜欢当设计师吗?”

“怎么说呢?”岑蔚叹了一声气,“我喜欢设计,或者说我喜欢画画,但我喜欢的是画我想画的东西,不是画别人想要看到的东西。”

周然点点头。

他们走到路口,坐上车。

雨天车窗玻璃上起了雾,周然打开空调。

岑蔚身上淋到了雨,被空调的冷风一吹,皮肤上立刻冒起鸡皮疙瘩。

鼻子泛痒,她闭眼打了个喷嚏。

周然伸手,把她面前的挡风板向上拨。

“知道今天会下雨出门还不带伞?”

岑蔚揉揉鼻子,瓮声瓮气地回答:“不想手里拿太多东西嘛。”

“回家先去洗个澡。”

“哦。”-

天气潮湿,浴室顶上笼罩着一层水汽。

热水浇在身上,驱走寒意,舒张开皮肤毛孔。

岑蔚顺带洗了头,吹到半干时,周然在楼下喊她吃晚饭。

“好香啊。”她一边下楼一边说。

周然煮了一锅番茄菌菇肥牛,靠近岑蔚那侧的还有一碗凉拌三文鱼。

“饭还要几分钟,先吃菜吧。”周然说。

餐桌上有两瓶果酱,岑蔚拿起看了看:“这就是你们公司的橙子酱?”

“嗯。”

岑蔚拧开瓶盖,拿筷子蘸了一点放进嘴里。

味道不错,酸甜清新,能尝到果肉粒,而且就这么干吃也不会太腻。

岑蔚打量瓶身包装,意外地发现这还是助农产品,她问周然:“心橙是一直和这个果园有合作吗?”

“对。”周然坐到她对面,“纪清桓那个时候跑了很多地方,最后选了秭归的这一家,门店里用的所有橙子都是那边供应的。”

“哦。”岑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把果酱瓶放回桌子上。

到了晚上,外面的雨声又大了起来,看样子是要下一整夜。

吃过饭,周然去楼上洗澡,岑蔚把餐桌收拾干净,切了碗芒果。

他们今晚看国内的一档明星推理综艺。

“这个给你。”岑蔚一只手端着水果,把一袋薯片抛到周然怀里,“低卡的,我在超市尝了,味道还行。”

“鳕鱼肉薯片?听起来怎么这么黑暗料理。”

“反正比你的全麦面包和杂粮粥好吃。”岑蔚盘腿在沙发上坐下。

看国内的探案节目就轻松多了,遇到烧脑的剧情不用紧盯着字幕,而且有些笑点也能很快反应过来。

岑蔚叉起一块芒果,递给身边的人。

周然垂眸看了眼,低头咬住。

“我要吃薯片。”岑蔚向他摊开手,眼睛还在电视机上。

周然把薯片袋放上去。

过了会儿,岑蔚觉得有些冷,伸手够到被子摊开。

她盖住自己的双腿,把另一角放到周然身上。

节目里有一首旋律瘆人的童谣,时不时地播放一遍,歌词让人细思极恐。

随着搜证环节的深入,越来越多的线索被找到,真相却更加扑朔迷离。

窗外雨声淅沥,岑蔚蜷缩身体抱住自己,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视机屏幕。

周然和她不同,他只害怕悬疑片里那些分\尸\割\肉的血腥场面,对这种刻意营造出来的恐怖氛围并不感冒。

察觉到岑蔚不知不觉地在向他靠近,原本他们坐在长沙发的两侧,但现在她就快挨着他了。

战战兢兢的,像只随时会受惊的兔子。

看她这幅样子,周然使了个坏心思,他抱着手臂靠在沙发背上,偏过头,冷不丁朝岑蔚的耳边轻轻吹了口气。

“啊!”她立刻尖叫一声,从他身边弹开,捂住自己的耳朵,酥酥麻麻的痒意从耳朵窜过脖子延伸至后背。

“你他”岑蔚忍不住想飙脏话,生气又无奈,拿拳头捶在他胳膊上,“你几岁啊?”

周然恶作剧得逞,低声笑起来,肩膀一抖一抖。

“你给我等着。”岑蔚揉揉耳朵,咬牙撂下狠话。

周然还是笑,很少见他笑得那么开心。

岑蔚深呼吸一口气,眼睛重新回到屏幕上,想到刚刚的激烈反应,她自己都觉得好笑。

碗里还有最后一块芒果,周然把叉子递到她嘴边。

岑蔚咬住,叉子放回瓷碗里叮啷响了一声。

她想起他们下午讨论的那个问题。

岑蔚并不羡慕桑妍那一家三口,不是每一个女人都憧憬拥有温柔体贴的丈夫和乖巧可爱的孩子。

她觉得现在就很好。

她从来没有和另一个人相处得这么轻松愉快过。

她甚至想,如果人类一定要选择一个伴侣共度余生,抛却爱情基础和物质条件,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现在身边的这个人。

天呐,岑蔚自己都震惊。

周然什么时候成为了她的best choice。

作者有话说:

入V之后我会在每一章的评论区挑一些有趣的发个小红包,欢迎大家多多留言~

第25章 第二十五封信

这两天岑蔚的睡眠质量出奇的好, 十二点前就能睡着,一夜好眠到天亮。

清早她洗漱完,一边扎着头发一边下楼。

厨房亮着灯,周然正在准备早饭。

想起昨晚的事儿, 她幼稚病犯了, 挑起一抹笑容, 脱下拖鞋, 放轻呼吸和脚步,小心翼翼地走进厨房。

周然背对着她,正在灶台边熬粥, 油烟机轰轰地响, 掩盖了其他声线。

岑蔚屏住一口气,踮起脚尖, 悄咪咪地凑到周然耳边, 掐着嗓子轻飘飘地唱:“叮咚, 我有一个秘密~”

啪,某人心脏骤停,一个激灵把手里半瓶糖都抖落进锅。

“悄悄告诉你”岑蔚看看锅里的南瓜粥, 又看看周然,声音越来越小。

周然维持着原本的动作, 闭眼深呼吸一口气。

岑蔚预感到大事不妙, 拔腿就跑, 火速退离厨房。

“我熬了一个小时。”周然在厨房里吼。

岑蔚停下脚步,转身朝他鞠了个躬,继续往楼上跑。

直到楼下响起关门声, 岑蔚才敢下楼。

餐桌上摆着一碗南瓜南瓜糊, 周然应该是后来又加了水稀释, 反正已经不能算粥。

岑蔚吃着早饭,在工作群里问今天谁在办公室。

李悦恬回复她:其他人不知道,但老大肯定在。

李悦恬:咋了?

岑蔚说:心橙的稿,我需要捉个会画水彩的小朋友。

李悦恬:那你找小茗,她会。袁思茗

岑蔚又私戳袁思茗,和她约了个时间在工作室见面。

之前头脑风暴的时候,就有人提出过“春夏秋冬”四联画的idea,只是当时他们觉得缺少契合度,没被采用。

昨天看到周然带回来的橙子酱,又听他说起心橙和秭归脐橙的合作,岑蔚脑海里隐隐约约冒出一个灵感来。

春日新芽,盛夏繁花,丰收之时的硕果累累,到最后酿成的橙子果酱,包装一共四款图案,整体以绿、白、橙为主色调,用彩墨画演绎出四时变迁,不仅能宣传心橙的助农合作,寓意也好。

会议室里,袁思茗听完她的思路,点点头说:“姐,我知道你要什么感觉了。”

岑蔚双手合十抵在下巴上:“能在下周一前画给我吗?我让景总给你加钱。”

袁思茗爽快答应:“没问题。”

“说我什么呢?”景慎言端着咖啡杯,出现在会议室门口。

岑蔚回过头,对他说:“小茗周末要给我加班,你记得给她打钱哦。”

“行,知道了。”

景慎言走进来,问岑蔚:“最近过得怎么样?”

岑蔚笑着回:“挺好的。”

袁思茗很有眼力见,默默收拾东西出去,给他俩留下说话的空间。

“吃午饭了吗?”景慎言问。

“还没。”岑蔚拿起自己的肩包,大方道,“走吧,我请你吃。”

景慎言笑了:“你怎么把我的话抢了?”

“因为我知道你要说。”

外头在下雨,天空阴雨密布。

景慎言和岑蔚一人一把伞,步行去附近的小餐馆。

这家店好吃又实惠,在这一带很有名气,老板扩张了两次店面,每次来还是要排队。

他们到的时候刚好有一桌人起身,景慎言掀开垂帘,先让岑蔚进去。

老板娘手脚麻利地清理好桌子,问他俩要吃什么。

岑蔚不用看菜单,熟门熟路地报了两三个菜名,又要了两碗饭。

“这好像还是我们俩第一次单独吃饭。”她对景慎言说。

对方嗯了一声。

“我第一次知道你有男朋友就是在这里。”

岑蔚抬眸,一时间不知道接什么话。

以前白朗睿经常会来接她下班,不忙的时候中午也会抽空见一面。

他大概是那个时候看见了。

景慎言说:“人看起来挺稳重的,对你也很好。”

岑蔚抽了张纸巾擦桌上的水迹,轻松语气,开玩笑道:“那天是不是哭的很伤心啊?”

“怎么可能?”景慎言说,“又不是小孩子,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

岑蔚轻轻点头,是这样的。

“有个问题可以问你吗?”

景慎言提出条件:“那等你问完,我也有个问题。”

岑蔚答应:“行。”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啊?”一部分岑蔚是好奇,一部分她又想求证些什么。

景慎言交叉手臂抱在胸前,想了想说:“因为你对谁都很好,很积极乐观,大家都会想和你做朋友。”

岑蔚点点头,和她猜的差不多。

可是有人偏偏就讨厌她这一点。

“到你了。”

景慎言问:“为什么和他分手了?”

一个出乎意料的问题,岑蔚愣了愣,抬起头用笑容掩饰尴尬:“过去了都,怎么问这个。”

景慎言猜:“他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了?”

岑蔚摇头:“没有。”

“你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了?”

岑蔚也还是摇头。

景慎言说:“你们之前感情很稳定,所以我很好奇,我以前还以为,我会收到你们的结婚请柬。”

老板娘把水煮肉片端上桌,给了岑蔚喘息的机会。

看她情绪低落下去,景慎言想应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当我没问过,吃饭吧。”

岑蔚拆着一次性餐具,轻声开口:“我也那么觉得。”

“嗯?”

岑蔚抬起视线:“我以前也觉得,我会和他结婚。”

她把木筷掰开,刮了刮小刺。

有些话憋在心里久了,找个机会说出来也是好的,情绪垃圾也需要倾倒。

“那天是中秋节,他单位发了月饼,晚饭是我做的。他平时基本不喝酒,没两杯就醉了。他说了很多话,说想结婚了,说未来的规划,说他很爱我,会一直爱我。我听着,却一点都不开心。他说他要努力升职称,说会好好照顾我,他甚至连小孩的名字都开始想了。”说到这里的时候,岑蔚笑了笑,“可我脑子里联想不到他说的那些温馨画面,我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说,不,他在骗你,等你们结婚了有孩子了他就会嫌弃你,他可能还会出轨,他才没有他说的那么爱你。”

“奇怪吧?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有些人害怕做承诺,我呢,就是害怕听到承诺。后来慢慢的,感情就淡了,他提了分手。”故事急转直下,岑蔚匆匆画上句号。

景慎言问:“你告诉过他这些话吗?”

岑蔚摇头:“我想过,但我怕说了,他又会说,‘没关系,我会用行动证明给你看的,你要相信我’。”

“我不想相信他。”她夹起一块水煮肉片,自嘲道,“我觉得我是没办法和男人结婚了。”

景慎言没说话。

岑蔚被辣得吸吸鼻子:“所以啊,你看错了,我其实一点都不积极乐观。”

景慎言似乎是想说什么,动了动嘴唇。

“要喝冰可乐吗?”他最后只是问。

小雨一直没有停,和景慎言吃完饭,岑蔚坐地铁回到公寓。

中午吃的是重油重辣的东西,回到家她觉得嘴唇还是麻的。

岑蔚拆了一块薄荷黑巧丢进嘴里,给自己降降温。

她换上T恤和运动裤,家里好几天没拖过地了。

擦茶几的时候岑蔚发现上面有一个信封,以为是快递盒里附赠的卡片,她拆开看看,里头居然是张船票,还是江城两江豪华游轮行。

岑蔚赶紧塞回去,把信封放到一个显眼的地方。

傍晚,周然准时下班回到家。

岑蔚正在厨房里煎三文鱼,电饭煲里焖着香菇鸡腿饭。

“回来啦?”岑蔚朝他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

周然脱下西装外套,随手搭在椅背上:“南瓜粥甜吗?”

岑蔚夸张道:“甜,比初恋都甜。”

“对了,那个信封是你的吧?我今天差点就丢了。”

“嗯。”

岑蔚问他:“你要去江城玩吗?”

周然回答;“不是去玩,心橙下个礼拜周年庆,公司开年会。”

岑蔚难以置信地张大嘴巴:“年会在游轮上办?你司还真是财大气粗啊。”

周然:“羡慕啊?”

岑蔚扒拉自己的下眼皮,做了个鬼脸:“都嫉妒到眼红了。”

周然被她的举动逗笑:“想去吗?”

“那当然想啊。”

“我明天去找夏千北再要张票。”

岑蔚眨眨眼睛:“什么意思?你要带我去啊?”

周然点头:“你不是想去吗?”

“不是。”岑蔚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了,“这是你们公司的年会,多加个我不好吧?”

“我助理有事不去,而且,”周然顿了顿,“本来就可以带家属的。”

岑蔚想想,还是拒绝:“算了吧,下周我应该就能把设计稿给你,要是没问题周末我就回山城了。”

周然问她:“你找到新工作了?”

“没有啊,还没开始找呢。”

周然又问:“你很着急回去?”

岑蔚摸着脖子摇摇头:“倒也不是很着急。”

“那为什么不去?机会难得,就当旅游了。”

岑蔚本来就心动,听他这么一说更动摇了:“那我去?”

“去。”

这下岑蔚快乐了,她搓搓手兴奋起来:“是不是还要穿那种晚礼服啊?”

“嗯,听说纪清桓还找了个乐队。”

看她嘴角上扬,一副浮想联翩的样子,周然打了个响指,提醒她:“饭好了没?”

“哦,好了好了。”岑蔚一秒被拉回现实,去厨房端饭。

餐厅的灯光有些暗,不知道是不是灯泡老旧。

岑蔚用刀把三文鱼切成小块,对周然说:“你试试,可能有点咸。”

周然用筷子夹走一块。

“不咸,正好。”

“要不要喝酒?”

周然抬起头,岑蔚的眼瞳亮晶晶的,就等着他点头。

“好。”

岑蔚立刻起身,从柜子里拿出她上次买回家的一对高脚杯。

周然无奈地叹声气:“你到底买了多少杯子回家?”

“反正都用得上。”

家里只有一瓶红酒,还是上次骆晓蕾送给周然的。

“有醒酒器吗?”

“好像没有。”

“那算了,将就一下。”

岑蔚把杯子洗净,倒酒的时候,她问周然:“你后来有再找她吗?”

“谁?”

岑蔚举了举手里的红酒瓶。

“哦,我还了她两张音乐会门票。”

岑蔚把酒杯推到他面前:“你是和她相亲相得不顺利?”

“还好吧。”

“那怎么感觉你对她没什么兴趣?人家又漂亮又有钱,还专程来给你送酒。”

周然小口吃着米饭,回答说:“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现在和纪清桓的另一个朋友在一起了。”

岑蔚低下头,用勺子往嘴里塞了一口焖饭。

过了会儿,她问:“那你觉得我们是一个世界的人吗?”

周然撩起眼皮,换了只手拿筷子,然后抬手屈指,做了个敲门的动作。

“请问这里是有一堵次元壁吗?”

岑蔚愣了愣,get到他的意思后舒展眉目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晚上写不完就明天见哈。

第26章 第二十六封信

“我越来越觉得你有趣了。”岑蔚大口吃着饭, 她最近胃口也很好,“周然,我们一直做好朋友吧。”

“不要。”周然说得很干脆。

没想到这也能被拒绝,岑蔚自尊心收到打击:“不要就算了。”

她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被酸的皱起眉头:“果然还是要醒一下, 好涩。”

周然说:“我明天下班去买醒酒器。”

“雨什么时候停啊?”岑蔚叹了一声气, 恹恹道, “出门也太不方便了,我看这种天气只适合——”

“杀人埋尸。”周然接话。

岑蔚睁大眼睛,惊讶道:“你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

“因为我也是这么想的。”

岑蔚说:“其实不出门的话, 我还挺喜欢下雨天的, 不对,我最喜欢的是阴天。”

周然点头:“我也是, 阴天最舒服。”

“我讨厌很明亮的光线。”

“我也是。”

岑蔚放慢咀嚼的动作, 视线落在他脸上, 心潮难以克制地起伏波动。

他们确实是一个世界的人。

岑蔚收回目光,低头吃饭时嘴角往上翘了翘。

周然看样子是不太会喝酒,没两口脸上就泛红。

岑蔚问他:“你不会是一杯倒吧?”

“一杯不至于, 两杯还是能喝的。”周然用手背贴住发热的脸颊。

岑蔚伸长手臂够到他的杯子,全部倒给自己:“你别喝了, 明天还要上班。”

“我不喜欢喝酒。”

终于找到他们的不同点了, 岑蔚说:“那我很喜欢喝诶。”

“那你多喝点。”说完周然又摇摇头, “还是少喝点。”

“不是吧,周然?”岑蔚乐了,“真醉了啊?就这么点儿?”

周然否认:“没有。”

“你坐沙发上缓缓去吧。”

吃得差不多了, 岑蔚起身清理桌面。

周然没听她的话, 帮着她一起收拾。

岑蔚把碗筷端进厨房清洗, 没一会就听到外面响起玻璃碎裂的声音。

她一愣,赶紧放下手里的碗,出来查看情况。

“怎么了?”

周然站在餐桌边,挠挠脑袋:“我没放稳。”

高脚杯摔得四分五裂,残余的红酒流淌在瓷砖上。

“对不起。”他低声道歉。

“没事。”岑蔚抽了几张纸巾,蹲下身把大块的碎片捡走。

周然也在她身边蹲了下来,一只膝盖磕在地板上。

岑蔚想阻止他,没来得及,就怕他会磕到玻璃碎渣。

“你是不是生气了?”周然歪着脑袋看她。

“没有啊,就一个杯子而已。”

“你生气了。”周然自顾自地点了下头。

岑蔚加重语气:“我真的没有。”

周然低声喃喃:“你又这样。”

岑蔚觉得好笑:“我哪样?”

“高中的时候。”周然叹了一声气,视线落在地板上的某点,说话慢悠悠的,“我把你的水杯打碎了。”

岑蔚扇扇睫毛,不太记得有这回事。

“你也是说没事。”周然抬眸看她,“那个时候我就很想知道。”

周然现在的语速太慢了,岑蔚等不及地追问:“知道什么?”

“你的表情,还有是不是在心里偷偷骂我。”

岑蔚摇摇头:“没有哦。”

她又补上一句:“起码刚刚没有。”

周然问:“那你在想什么?”

岑蔚不假思索地回:“想你有没有受伤。”

头顶灯光柔和幽黄,岑蔚的长发从颊边滑落。

周然盯着她的侧脸发呆,情不自禁伸出手,替她把那缕恼人的头发夹到耳后。

手掌无意中蹭到她的脸,周然哑着嗓子说:“你脸好烫。”

岑蔚把玻璃碎片抱进餐巾纸里,面无表情地反驳他:“是你的手烫。”

“去洗澡睡觉吧,周然小朋友,别再给姐姐闯祸了。”

岑蔚越过他,去拿立在墙边的扫帚。

被他碰到的那一小块皮肤发麻泛痒,岑蔚强忍着不去碰。

呼吸不知道怎么就乱了,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掌心硌到尖锐物她才慌忙松开。

雨季快结束吧。

潮湿闷热的空气让人心里也黏糊糊的-

周末,袁思茗把画好的底图发了过来。

小姑娘悟性很高,岑蔚看了以后觉得很满意,立马投入排版制作。

等周二,周然下班回来,岑蔚把新的设计方案拿给他看。

他粗略地扫完一眼,说:“果然。”

岑蔚不解:“嗯?”

“那天你问我橙子酱的时候,我就猜到你要用它作元素。”

岑蔚咬了下嘴唇,轻声问:“那你这次还满意吗?”

“嗯。”周然翻了一页,看局部细节展示。

“嗯?没别的了?”岑蔚不高兴了,“你挑我刺的时候一句接一句,可以夸我的时候就一句“嗯”啊?”

周然合上文件夹,无奈地叹了声气,启唇说:“我很满意,我很喜欢,你真棒,你就是缪斯转世。”

说得毫无感情,但岑蔚听得很开心:“这还差不多。洗手吃饭。”

如此一来,最后一桩心事也结束了。

岑蔚呼出一口气,心情却没能完全放松下来。

墙角的快递箱堆那里十多天了,原本早就该寄出去,但这几周来家里属于她的东西只多不少。

现在要让她打包行李,她还真不知道要从哪里下手。

吃饭的时候,周然对岑蔚说:“我明天会晚点回来。”

“哦,我也是,我明天下午要出门。”

周然问她:“去哪?”

岑蔚回答说:“东风路那边。”

周然点点头:“那到时候我去接你吧。”

“好啊。”

天气终于放晴了,也许是被漫长的雨季压抑太久,今天街道上的年轻姑娘们都穿上了漂亮的夏装。

岑蔚也忍不住翻出一件碎花连衣裙,白天阳光灿烂,温度适宜,但到了傍晚太阳落山,夜风冷飕飕的。

她站在街口,抱着胳膊,时不时地用手掌搓一搓。

没多久,黑色SUV停在路边,响起一声喇叭。

岑蔚拎起脚边的纸袋,走过去拉开副驾驶的车门。

周然问她:“吃饭了吗?”

“还没。”岑蔚扣好安全带。

“我也没,要不吃了回去?”

“好呀。”

“哦!你想不想吃牛肉面?”岑蔚说,“我知道有一家味道还不错的。”

“行。”周然把自己手机递给她,“导航。”

岑蔚接过,上划解锁屏幕,周然竟然没有设置密码。

她输入好目的地,调高音量键,机械女声在车厢内响起。

面馆在公寓附近,是之前岑蔚点过外卖的那家。

下车的时候,周然把自己放在后座的外套也带了下来,递给岑蔚。

岑蔚愣了愣,她没有说过冷:“谢谢。”

一走进门就能闻到空气里的肉香味,岑蔚摸了摸肚子,说:“饿死我了。”

周然问她:“下午干什么去了?”

“就逛街。”

“哦。”

岑蔚点了一碗双椒麻辣牛肉面,周然要了清汤的。

店门又被推开,走进来三四个年轻男孩,都穿着运动装,其中一个手里抱着篮球。

他们说笑打闹,青春气息扑面而来。

岑蔚下意识地挺起腰背,眼睛直勾勾盯着。

周然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皱了下眉头。

岑蔚清清嗓子,连坐姿都拘谨起来,还从包里摸出一管口红。

“都快吃饭了。”周然觉得无语。

岑蔚举着手机涂唇釉,撩眼瞪他,用嘴形说:“别管。”

她捋了捋头发,把唇釉随手塞进外套口袋里。

周然抱着手臂,看她这一系列的操作,出声问:“需要我现在站起来大喊一声,我们俩只是拼桌的吗?”

岑蔚知道他不会这么干,放心撺掇他:“需要,你喊啊。”

周然把脑袋撇向一边,不搭理她了。

岑蔚平时吃饭速度很快,所以也容易积食。

周然想说她好几次了,但又怕她生气,怕她又说他喜欢对她的生活习惯指指点点。

今天他算是知道了,其实岑蔚也是可以细嚼慢咽的。

——吃饭的时候往她面前放四个体育生就行。

“饱了?”

“饱了。”岑蔚抽了张纸巾擦嘴,“等等,我再补一下口红。”

“别补了,人家早走了。”

“啊?”岑蔚抬起头往旁边看了眼,那桌真的空了。

她失望地塌下肩,拿起自己的包:“那走吧。”

周然叹气摇摇头。

车子在公寓楼前停下,走进电梯时他们一人手里一个纸袋。

岑蔚侧目瞄了一眼,问:“你年会的西装买了吗?”

周然回答:“没有,反正西装都一样,衣柜里挺多能穿的。”

“哦。”岑蔚暗自松了一口气。

“你去买裙子了?”这次轮到周然发问。

岑蔚摇头:“没有啊,我那里有件小黑裙能穿。”

“嗯。”

岑蔚一回家就直接上了楼,几分钟后,她站在二楼扶梯边朝下喊:“周然,你上来一下。”

周然抬头看了眼,放下手里的东西,走上楼梯。

岑蔚就站在楼梯口等他,一手一只衣架,伸直胳膊向他展示:“噔噔噔噔!”

一套灰绿色单排扣西装,英式剪裁,威尔士亲王暗格,稳重内敛又不会太过沉闷。

“定制来不及,这是成衣,但我是照着你衣柜里的尺码买的,应该合身。”岑蔚从西装后探出脑袋,“怎么样?喜欢吗?”

“嗯。”周然摸了摸额心,点点头,又说,“喜欢。”

“喜欢就好。”岑蔚笑着,“我就怕你已经买好了。”

“下来。”

“嗯?”

周然又重复一遍:“跟我下来。”

岑蔚把西装挂回挂烫机上,跟在他身后走下楼梯。

周然拆开纸袋上的蝴蝶结,里面是一只鞋盒,黑色logo印着三个叠加在一起的字母。

岑蔚的心脏在一刹那停止跳动。

“我不太懂,所以是麻烦我老板找他女朋友帮忙挑的。”周然打开盖子,把鞋盒递到她面前。

里面躺着一双漂亮的高跟鞋,尖头漆皮,侧面缀着一片金色叶子。

“试试?”周然的声音很轻。

岑蔚睁大眼睛眨了眨,点点头。

他单膝跪在瓷砖上,拿出高跟鞋放到她脚边。

岑蔚抬腿踩上去,周然替她系好搭扣。

鞋跟又细又高,岑蔚差点站不稳,周然站直身子,伸手扶住她。

“谢谢。”岑蔚低着头,轻声说。

周然回:“也谢谢你。”

“不过周然。”岑蔚吸了下鼻子,抬起头,故作严肃道,“你以后千万别送你女朋友鞋,知道吗?”

“为什么?”

“寓意不好啊,她会从你身边逃走的。”

周然不认同:“那为什么不可以理解成,这是为了让她更好地走向我。”

第27章 第二十七封信

“好吧。”岑蔚被他说服, “你说得很有道理。”

她眼巴巴地望着周然:“你真的不和我做好朋友吗?”

周然扶着她到沙发上坐下,反问她:“你是小学生吗?天天找人做你好朋友。”

岑蔚低下头,抿嘴偷笑。

她其实很怕收到礼物,惊喜是一瞬间的事, 但怎么回礼、回什么礼却要苦恼很久。

这是岑蔚第一次收到别人的礼物, 既完美戳中她的喜好, 又不给她造成任何负担感。

她送周然西装是想感谢他带她参加年会, 还有这几天他们相处得很愉快,他是一个好室友,周然送她高跟鞋大概是为了上次酒店帮他老板脱身的事, 亦或是为了答谢心橙的新包装设计, 总之有那么一个原因。

他们默契地选择了在这个时间点送出,一来一往, 互相扯平。

“这是我人生第一次收到高跟鞋。”

周然说:“我也没被人送过西装。”

岑蔚舍不得脱下, 翘着脚尖反复欣赏。

她对周然说:“我之前给那家西装店做过设计, 老板人不错,你可以下次去定制一套。”

周然给自己倒了杯水:“我没事定制西装干什么?”

岑蔚说:“可以结婚的时候穿啊,你也老大不小了, 快了。”

周然拧开瓶盖,看她的眼睛都快黏在鞋子上了, 忍不住说:“你是打算穿着它睡觉吗?”

直男就是喜欢毁气氛, 岑蔚瞪他一眼:“嗯呢, 我还打算穿着进棺材。”

周然走过来,抓起她的手腕敲了三下茶几的木腿:“这种话别乱说,不吉利。”

“哦。”岑蔚问, “那你拿恐怖片做头像就吉利吗?”

周然反应了一下, 她说的是他的微信头像, 那张《林中小屋》的海报。

“我只是想要一个那样的地方。”

岑蔚皱眉:“藏着杀人魔的深山老林?”

“不是。”周然解释说,“就是一个没有人地方,最好空气湿冷,周围有很多植物,你可以躺在里面睡一整天的觉,不用和别人说话,什么都不用干。”

岑蔚评价道:“你这也太自闭了。”

“我也就那么想想。”周然起身,“我先去洗澡了。”

“哦。”岑蔚的眼睛又回到鞋面上。

周然笑着摇摇头,他一边上楼一边想,那小子究竟是怎么对她的。

二十八岁了,收到一双高跟鞋还能开心成这样-

去江城的机票是周然公司统一买的,坐上飞机的时候岑蔚才想起来问:“你怎么和公司说的啊?”

“说什么?”

岑蔚拿手指了指:“我们俩的关系。”

“哦,我说你是来代班小张的。”

岑蔚眨眨眼睛,难以置信道:“你说我是你的助理?”

周然点头:“对啊,怎么了?”

岑蔚哽住,摇摇头,不作声了。

坐这躺班机的大多都是周然的同事,已经有好几个人来和他打招呼了。

今天是周五,周然还有一些工作没处理完,正低头专注地看平板。

空姐拿来两杯饮料,岑蔚接过,递给周然时故意低眉顺眼道:“周总,您的咖啡,小心烫哦。”

周然抬眸看看她,觉得她莫名其妙的。

审查完一份报告,周然举起纸杯抿了一口。

速溶拿铁温热微苦,电光火石间他悟了。

岑蔚坐在他旁边,咬着塑料吸管玩单机游戏。

周然清清嗓子,偏过脑袋,在她耳边低声解释:“说别的他们会八卦,总不能说你是我妹妹。”

岑蔚嘀咕:“还不如妹妹呢。”

周然合上平板外壳,问她:“需要我现在站起来大喊一声,你是我‘老婆’吗?”

这次岑蔚慌了,伸手压住他胳膊:“你疯啦?”

情急之下她没控制好音量,旁边的乘客看过来。

岑蔚赶紧压低嗓子,对周然说:“直接说我是你朋友不行吗?”

“朋友?”周然扇了下睫毛,恍然明白过来,“对哦,可以说你是我朋友。”

岑蔚翻了个白眼:“你个笨蛋。”

周然板下脸:“辱骂上司,你被开除了。”

岑蔚立马换上一个谄媚的笑脸:“拜托等下了游轮再开我~”

下了飞机,有专车接送他们到轮渡码头。

江城今日天气晴朗,车窗外掠过一片蔷薇花墙,岑蔚赶紧拿出手机取景拍照。

“你以前来过吗?”她重新坐直,低头查看刚刚拍好的照片。

周然答:“没有,这是第一次。”

“我也没有。”岑蔚的眼睛黑白分明,眼瞳因为心情愉悦而亮晶晶的。

汽车停靠在码头,眼前的景色开阔起来,江畔的风是湿润的,江面映着落日余晖。

他们跟随大部队前进,一路走到检票口。

察觉到岑蔚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走路都恨不得一蹦一跳,周然忍不住好奇问:“你为什么这么兴奋?”

“游轮诶。”岑蔚语调轻扬,笑着说,“你没看过《尼罗河上的惨案》、《恐怖游轮》,还有《幽灵船》吗?这种地方,最适合发生凶杀案了。”

“”周然感觉背后有股凉风钻过。

“我现在下去还来得及吗?”他作势要转身。

岑蔚一把拽住他:“走啦。”

进船舱前,周然听到头顶上传来熟悉的声音,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他扬起脑袋,在二楼甲板上看见了纪清桓一行人。

岑蔚也停下脚步,顺着周然的目光向上看。

四五个男人并肩站在一起,或倚着栏杆,或搭着旁边人的肩膀,各个都丰神俊朗,画面很是养眼。

岑蔚看着他们,嘴角不自觉地就往上扬。

“快上来,就差你了!”夏千北朝周然挥手。

“知道了。”周然应了一声,低头收回目光,迈步走进船舱里。

“他们不是和我们一起来的吗?”岑蔚问周然。

“嗯,他们昨天就过来了。”

“那你怎么不也提前过来?”

“我”周然顿了顿,“有工作要处理。”

“哦。”岑蔚点点头。

游轮上的工作人员递给他们房间钥匙,他俩的挨在一起。

放好东西,周然喊她去楼上餐厅吃饭。

“你不去找你老板他们吗?”岑蔚绑着麻花辫问。

“他们自己有的玩,走吧,你中午都没吃。”

不愧是豪华游轮,西餐厅里居然还供应惠灵顿牛排。

岑蔚用叉子卷起意面,她是真饿了,这会儿吃什么都觉得香。

周然坐在她对面,没怎么动桌上的菜,只是一个劲地喝水。

“你不饿吗?”岑蔚切了一小块牛排,把叉子递给周然。

“你吃吧,我不饿。”

“好吧。”她收回手,把牛排塞进自己嘴里。

第一天没有什么正式活动,晚上七点半会有乐队在三楼大厅唱歌。

岑蔚想去看,但周然对此表现得兴致缺缺。

“晕船吗?我带了药。”

“不是。”周然说,“我只是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岑蔚叹了一声气,果然是个重度社恐。

“那我去咯?”

“嗯,去吧。”

岑蔚走出去几步,又折返回来,从自己房间里拿出一包鳕鱼肉薯片丢给周然:“幸好带来了。”

游轮上信号不好,周然看不了在线视频,幸好平板里有他提前下载好的动漫。

外头传来来来往往的脚步声,他一个人窝在房间里看柯南剧场版,拆开薯片包装吃了两片就觉得腻。

这东西果然还是分享着吃才香。

一个小时不到,岑蔚就回来了,手里提着打包袋。

她一进门,看到周然躺在床上看柯南,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谴责他:“楼上那么多你们公司的漂亮妹妹不去看,你在这看小学生破案?”

周然问:“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岑蔚把打包袋放到桌上:“这个海鲜粥很好喝,我微信问你要不要你也没回我。”

周然拿起手机看了眼,说:“我刚刚没看到。”

“来吃吧,你老板看见我还问我你去哪了。”岑蔚把勺子擦干净递给他,“你也多出去走走啊,难得来游轮上玩。”

周然走过去坐下,接过勺子:“不想去,到哪都得应酬。”

岑蔚看他一眼,发出质疑:“你到底是怎么坐上主管的?怪不得她们喊你叶”

“叶什么?”周然喝了一口粥,味道是鲜,但对他来说有点太咸了。

岑蔚屏住呼吸摇摇头:“没什么。”

好在周然没继续问下去。

岑蔚在床尾坐下,不动声色地把话题扯开:“对了,舒欣结婚你打算送她什么呀?还是直接包个红包?”

周然手里的动作一顿,抬起头疑惑道:“舒欣要结婚了?”

他眨眨眼睛,又问:“你怎么认识她的?”

岑蔚抬手指着天花板:“刚在楼上认识的啊,你不知道她要结婚了吗?她朋友圈第一条就是婚纱照。”

周然蹙眉:“她有朋友圈吗?”

岑蔚猛地反应过来,手指捂着嘴,小心翼翼地看了周然一眼。

他大概也懂了。

岑蔚安慰他:“也没什么嘛,领导被下属屏蔽很正常的。”

周然问:“你屏蔽景慎言了吗?”

“那倒没有。”岑蔚实话实说。

周然冷笑了一声。

岑蔚咬了咬下唇,开口说:“所以让你多出去走动嘛,你老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平时又喜欢板着个脸,他们不喜欢你难免的。”

周然一下子抓住了话里的重点:“他们不喜欢我?”

岑蔚闭上眼睛,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匆忙解释:“不是,他们是眼红你,你想你来心橙三年不到的时间,蹭蹭蹭就干到了主管,纪清桓又那么器重你。”

“你怎么知道的?”周然放下勺子,胳膊搭在椅背上,把身体面向她,“你才上去一个小时,就打进我们公司内部了?”

岑蔚提起嘴角朝他笑了笑。

这事还要感谢张雨樱。

岑蔚上楼之后随便找了张空桌坐下,听到旁边的人在说什么“拽妃”、“世兰”、“皇上”。

一开始她也没多心,但听着听着总觉得他们不是在单纯地聊电视剧。

想起张雨樱曾经告诉她,周然在公司里的代号叫叶澜依,岑蔚隐隐约约懂了。

她往里挪了一张座位,打断他们问:“你们是在说周主管吗?”

众人纷纷把目光投向她,见她是个生面孔,没给反应。

岑蔚赶紧介绍自己说:“我是新来的助理,给雨樱代班的。”

“哦哦。”一听是自己人,他们热情地招呼岑蔚加入。

她就这么被拖入群聊,听了一手新鲜八卦。

“其实你的员工人都很好的,你以后多和他们交流交流,他们就会喜欢你啦。”岑蔚对周然说。

周然没喝两口粥就盖上盖子,重新坐回床上,冷冰冰地丢下一句:“用不着。”

岑蔚耸了下肩,凑过去问:“你在看哪一集啊?”

周然点击播放,回答说:“新出的剧场版。”

“我也要看。”

周然往里挪了挪,给她让出空位。

岑蔚把枕头竖起垫在背后,随手拿起旁边的薯片袋。

两人挨得近,岑蔚的发丝扫过周然的手臂。

他换了个姿势,把胳膊抱在胸前。

平板放在他们中间,岑蔚时不时地递给他一片薯片。

半晌,周然轻声开口:“我问你。”

“什么?”

“是在楼上玩得开心还是这里?”

岑蔚抬眸看向他:“这没有可比性。”

“单选题,你选一个回答就行。”

岑蔚把薯片丢进嘴里,回答说:“这里。”

第28章 第二十八封信

不是讨好或安慰周然, 她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楼上人多热闹,但这里自在,这里更舒服。

岑蔚说:“好吧,逃离社交确实很爽, 但你躲不了一辈子。”

周然断然回答:“我不需要社交。”

岑蔚蹙眉:“你说得也太绝对了。”

“反正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

如果放在以前, 岑蔚听到这样的话会觉得周然这人的确孤僻冷漠, 以自我为中心, 缺少对周边世界和往来人群的感知力。

但现在不一样了,岑蔚开始了解他。

“真的吗?”她语气淡淡。

“嗯。”周然说,“世界上的大部分人都不认识你, 也有人爱你关心你, 所以被一部分人讨厌怎么了?没什么大不了,好好做你自己就行了。”

岑蔚抬头去找他的眼睛, 望进他颜色偏浅的瞳仁, 问:“那你为什么要减肥?做高中那个快乐的小胖子不好吗?”

周然垂眸, 没有说话,脸上也没有表情。

气氛冷了下来,只有屏幕里的人物在说台词, 夸张的语气和音效在此刻显得有些突兀。

岑蔚收回目光,犹豫要不要找个借口起身离开。

“我不是为了得到大家喜欢才减肥的。”周然倏地开口。

岑蔚点点头, 小声说:“我知道。”

周然在心里驳斥她, 不, 你不知道。

没一会儿岑蔚就说困了,回了自己房间。

在江上的第一夜,他们都没有睡好。

第二天中午, 周然敲响岑蔚的房门, 喊她一起去吃饭。

他看上去一切如常, 昨晚的事已经翻篇了。

周然又是只喝了两口汤就不动筷子了,岑蔚担心他身体,问:“你怎么了,胃口那么差?”

也许是心理暗示,她现在看周然的脸色也觉得不好,没有血色,嘴唇发白。

“没事。”

岑蔚问:“你胃疼吗?”

周然摇头:“真的没事。”

只是他之前习惯饮食清淡了,最近一直陪着岑蔚吃这吃那,胃有些负担不过来,这几天没什么食欲。

岑蔚放不下心,看他吃不下东西她也没有胃口了:“那你不舒服要和我说。”

周然点头,嘴角带上笑意。

年会在三楼宴会厅举行,晚上六点,宾客们陆陆续续入席。

除了公司员工,受邀的还有许多投资人和业界大拿。

听说纪清桓的父亲和兄长也都会到场。

按道理岑蔚的身份是周然的助理,默默跟在他身后就行,但她实在是太不会穿高跟鞋了。

上了三级台阶崴了两次脚,周然实在看不下去,伸出胳膊给她。

“不好吧,我是你助理诶。”岑蔚犹疑,没搭上去。

“和我有地下情的助理,这个设定行了吧?”

岑蔚一时无言以对。

“好吧。”她伸手挽住。

一进大厅,周然就被夏千北喊走,这个董那个总的,纪清桓一个人应付不过来,需要他们在旁边帮衬着。

高脚杯递到周然手里,他还没来得及喝,胳膊被人拽了一下。

岑蔚从他手里拿走酒杯,对他说:“我来吧,你胃不舒服。”

她抬高杯子一饮而尽,黑裙衬得肤色白皙,下颚到脖颈线条流畅。

杯口沾上了口红印,岑蔚舔了舔唇角,举起空杯朝众人大方一笑。

其他人都只当这是周然带来的女伴,揶揄他说真有福气。

但夏千北知道岑蔚是谁,景明的那个设计师,之前为了抄袭的事他俩在公司打过照面。

夏千北抿了口酒,目光在两人身上流转一圈,明白了些什么。

“我说呢。”他笑容暧昧,拍拍周然的肩,迈步去往下一处寒暄。

一晚上,周然该喝的酒全进了岑蔚的肚子。

她自称酒量好,倒也没说大话,一圈下来她面色不改,举止仪态依旧落落大方。

“我怎么觉得你喝多了,高跟鞋反而走得更稳?”周然说。

岑蔚朝他笑,黑发红唇,鲜少见她打扮得这么明艳动人:“我也觉得。”

九点的时候,底下的灯光暗了下来,纪清桓走上中央舞台致辞。

周然被叫到前面去了,和其他心橙高层坐在一起。

岑蔚挨着舒欣她们,听了会儿纪清桓的讲话,忍不住打起哈欠。

“那个那个,那个是他哥吧?”旁边的女孩们在交头接耳。

岑蔚凑过去,问:“你们在说什么?”

舒欣给她指了一个方向,悄声说:“看那边,穿黑西装黑衬衫的,我们老板的大哥,纪清河,未来珀可的接班人。”

岑蔚并没有找到她说的那个人,当她往那个方向看过去时,一眼看到了坐在那儿的周然,也只看到了周然。

他坐得靠前,灯光半明半昧,映亮他俊廷的五官。

他穿那身西装果然好看,岑蔚情不自禁咧嘴笑起来,她的眼光也果然不错。

“帅吧?这才是真·九亿少女的梦。”舒欣在她耳边说。

岑蔚点点头,心不在焉地应:“帅。”

她正欲收回视线,却不料这时周然偏头,直直迎上她的目光。

像偷窥被人抓了个正着,岑蔚心中一紧,扇动睫毛,先发制人地用嘴型问:“看什么?”

她似乎是看见周然勾起嘴角笑了一下,然后敛目,低头玩起手机。

岑蔚下意识地也打开手机。

十秒后,她收到一条新消息。

周然发了三个字:好无聊。

舞台上的人已经变成了夏千北,他不愧是公关部的人,嘴皮子功夫一流,宴会厅瞬间变成了他的脱口秀现场,观众席里笑声连连。

岑蔚翘起嘴角,打字回:这还无聊?下次要让夏总给你演小品看了。

周然说:这篇稿子他已经在我面前读过三遍了。

岑蔚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再一次和周然的目光对上。

他做了个挑眉的动作,岑蔚看明白了。

他们不约而同起身,背离舞台走向旁边的侧门。

从宴会厅里溜出来,一路走到开阔的露天平台,岑蔚深呼吸一口气,终于解脱了。

江风吹乱她的头发,甲板上空无一人,远处灯火零星,对岸是喧闹的现代都市。

岑蔚站到栏杆边,小心翼翼地张开双臂,没有人站在这里会不想做这个动作。

周然插着裤子口袋走上来,站到她身后,说:“站稳了。”

岑蔚刚要转身,被他按着肩膀扭正:“别动。”

他的声音贴在她耳边,低沉有力,岑蔚的脖子下意识地一缩。

周然把她背后的长发拢起,挽到一边。

岑蔚问:“你要干嘛?”

身后的人没说话,很快她感觉到脖子上一凉,岑蔚伸手,摸到一个双C造型的吊坠。

“好了。”周然说。

岑蔚愣愣转身回头:“这什么?”

周然当她明知故问:“项链啊。”

“不是,我是问你为什么要送我?”

周然摸了下眉毛,解释说:“你的戒指是我弄丢的,这条项链定了很久了,最近才拿到货。”

岑蔚想了想,问:“我上次落在卫生间里那个?”

周然点头:“是我弄没的,对不起。”

岑蔚捂住嘴,噗嗤一声笑弯了眼睛:“周然,那你血亏啊。”

“那就是我桃宝三十块钱买的,丢了就丢了呗,我不是说了没关系吗?”

周然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最后轻轻笑了声,无奈道:“你每次都说没事,我哪知道真的假的。”

“我不管。”岑蔚攥着胸口的吊坠,“送我就是我的了,不许收回去。”

周然:“好。”

他身后是璀璨绚丽的游轮灯光,岑蔚把头发夹到耳后。

她发现,站在周然身边不仅会显得娇小,还会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也许是因为现在正在江面上,她的心脏波动晃荡,好似悬在空中,没有实感。

“带你去个好地方。”岑蔚抓住周然的手腕,提起裙子拉他回到船舱。

他们下到一楼,岑蔚站定后松开手。

周然环顾了一圈,有些哭笑不得:“你说的好地方就是藏酒室啊?”

“对啊。”岑蔚伸长胳膊从柜子里拿下一瓶洋酒,打量着瓶身说,“你老板私藏的,肯定都很不错。”

周然嗯了一声:“价格肯定也很不错。”

“不会吧?”岑蔚摸出手机,拍照识图,“还行啊,这瓶才三千,喝得起。”

周然瞪大眼睛,手指贴上她的额头:“你是不是醉了?”

“才没有。”岑蔚二话不说,手腕使劲用力一拧,打开瓶盖说,“就它了。”

她直接对着瓶口喝,纤细的胳膊和豪爽的举动反差鲜明。

周然怕她是真神智不清了,赶紧上前拦着,想从她手里拿回酒瓶,但岑蔚攥得紧紧的。

“别闹。”

“没闹。”岑蔚拉下脸抱怨他,“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你这人怎么这么没趣?”

周然松开手,后退一小步,低声说:“你要喝醉了。”

高跟鞋穿久了腿酸,岑蔚手撑着一跳,坐到身后的桌子上。

“不会,我酒量很好的。”她吐字清晰,眼神清明,嘴角挑起一抹笑,“你才酒量不好。”

周然嗯了一声,点点头:“我是不会喝酒。”

岑蔚坐在桌上,抬起酒瓶又喝了一口,洋酒味道辛辣刺激,她咽下肚,觉得有股火一路从喉咙口燃烧到小腹。

这种感觉痛并爽快。

周然站在她的面前,岑蔚平视过去,目光先是落在他的领口。

领带也是她挑的,和西装同一个色系,老花暗纹。

她掀起睫毛,周然的嘴唇颜色很浅。

——像花瓣,在日光照晒下失去水分,微微起了皱褶的花瓣。

她又想起了这个形容。

楼上的乐队唱起了歌,低低沉沉的,听不太真切。

亦或只是她自己心猿意马,所以觉得此刻气氛暧昧。

“你要尝尝吗?”岑蔚把酒瓶举到周然面前,轻声问。

周然看着她的脸,接过酒瓶。

她今晚替他挡了那么多酒,独留他一个人清醒也不像话。

瓶口沾着她的口红印,但这次他什么都没说,唇覆上去,昂起脑袋。

随着吞咽的动作,被衬衫领口半遮半掩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我错了。”岑蔚说。

“嗯?”周然看过来。

岑蔚只是安静地看着他,睫毛一落一掀。

周然看懂了。

玻璃瓶放到桌面上发出一声轻响。

被他吻住的时候,岑蔚错把身后的彩色玻璃窗看成了糖纸。

甜蜜的、绚烂的、不真切的。

作者有话说:

看不懂“我错了”什么意思的,指路第十九章 。

第29章 第二十九封信

第一个吻很浅, 他的嘴唇干燥,贴在一起的感觉不是很好。

他们一个低着头,一个仰着脖子,这么干亲着没一会儿就酸了, 挺不下去。

周然先松开, 但没直起身, 两个人的呼吸还纠缠在一起。

岑蔚掀起长睫, 看向他的眼睛。

“就这样吗?”

她把他最喜欢说的四个字还给他。

周然愣了愣,手撑在她两侧,把额头抵在岑蔚的肩上。

“你是不是没亲过女的?”岑蔚知道他在笑, 耸了耸被他靠着的那半边肩膀。

“亲过。”

岑蔚偏要戳穿他:“刚刚?”

两三秒的沉默后, 周然张嘴咬在她的脖子上。

“嘶——”不疼,但痒, 酥酥麻麻的痒顺着血管包裹住发颤的心脏。

周然侧过脑袋, 沿着她的脖子向上亲。

那口酒恰到好处, 他现在有些醺醺然,胆子大了,但神志还算清醒。

亲到下巴时, 岑蔚自己把嘴凑了上去。

她双手圈住周然的脖子,被他整个人腾空抱起, 唇还贴在一块儿。

花瓣被浸润, 浓了颜色。

“我没有别的意思, 只是刚刚特别想亲你。”

周然没说话。

“你那还是我那?”他只是给她做选择题。

岑蔚的笑容一点一点凝固住。

“我”

岑蔚的迟疑和慌乱被周然看在眼里,他点点头,把她放回地面上。

“你喝醉了, 回去休息吧。”他没有恼, 语气甚至算得上温柔。

周然脱下西装外套, 搭在她的肩上:“我知道,我们只是来喝了瓶酒。”

回房间时,岑蔚走在前面,周然跟在她身后。

走廊里有江风灌起来,凉飕飕的,光线昏暗,天地间漫着股水汽。

岑蔚停下脚步,回过头刚发出一个音节,就被人掐着腰摁到墙上。

完全是不一样的吻法,在意乱情迷下岑蔚开小差地想,这男人刚刚是不是演的啊。

他的气息和唇舌都是滚烫的,岑蔚被他压在身下,被动地跟随他的节奏呼吸。

第三个吻结束,岑蔚觉得舌根都在疼。

“我们这次是真的做不了朋友了。”进房间之前她提醒他。

周然冷冰冰地还给她一个反问句:“谁想和你做朋友?”

“游轮真不是个好地方。”

“是你把我拽上来的。”

岑蔚做了一个诡异的梦,梦里列车驶向远方,一会儿穿越隧道,四周漆黑,一会儿又跨越平原,天空闪耀着五彩斑斓的光。

最后的最后,仿佛是到了宇宙尽头,天光大亮,满世界白茫茫。

翻涌的海浪归于平息,潮水从沙滩上退去,在一片平静中她却忽然嗅到危险的气息。

岑蔚猛地睁开眼睛。

房间隔音差,走廊木板上传来稀稀拉拉的脚步声,外头有人在说话。

她瞬间清醒了,胸膛起伏,理智逐渐回笼。

周然倾身把唇凑过来,岑蔚撇脸躲开,横臂一把推开他。

高跟鞋踩在木板上,节奏急促混乱,她失魂落魄的,撞到了迎面走来的人。

“对不起。”

“诶。”那人拉住她,“是你啊。”

岑蔚抬眸,认出眼前的女人。

“我是戚映霜,你还记得吗?”

岑蔚愣愣点头。

“你叫什么来着?”

岑蔚报出自己的名字:“岑蔚。”

“哦,岑蔚,你怎么啦?”戚映霜看她慌慌张张的。

岑蔚吞咽了下,反抓住她的手,请求道:“我能去你房间待一会儿吗?”

戚映霜打量她一眼,头发乱糟糟,唇上的口红颜色不均,像是被蹭花的。

她点头说:“好,你跟我来。”

戚映霜的房间在游轮另一面,是豪华套房。

一进屋,她从冰柜里拿了两瓶啤酒,递给岑蔚一瓶。

岑蔚没接,摇摇头拒绝。

她捋了把头发,搓搓脸,恢复了些神志,问戚映霜:“你怎么在这里啊?”

戚映霜打开易拉罐,喝了口啤酒,后腰靠着桌缘,回答说:“游轮加纪清桓,我不来看着能放心吗?”

岑蔚扯了下嘴角,确实,这地方太危险了。

戚映霜歪着脑袋,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你这是怎么啦?

岑蔚看她一眼,没说话。

戚映霜把桌上的另一瓶啤酒贴上岑蔚的脸颊,绯红一片,看着就热。

“谢谢。”这么敷着舒服多了,岑蔚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在发烫。

“纪清桓说找不到周然,打他电话也没接,让我过去看看。”戚映霜小口抿着酒,“你是从他房间里出来的吧?”

岑蔚还是沉默。

“你俩做了?”www.youxs.org。

这次岑蔚终于有了反应,她呼吸收紧,掀起眼皮看着戚映霜,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在说“你怎么知道?”。

戚映霜笑了笑:“你这个状态我太熟悉了。”

岑蔚低下头,忽然松了口气。

戚映霜问:“我猜对了,是吧?”

“没做。”岑蔚哑着嗓子开口,顿了顿,又改了个说辞,“没做完。”

她把易拉罐翻了个面,问:“这是不是最糟糕的情况?”

戚映霜点头:“是。”

岑蔚闭上眼睛,懊恼地叹了声气。

事实上那只是一个引言,而且是单方面的服务,周然出奇地温柔又耐心。

岑蔚双手揪着自己的头发,在那之后她就醒了,然后感到一阵惶恐。

“我干嘛要跑啊?不对,就不该开始。”她把脸埋进手掌,后悔得无地自容。

戚映霜只是问:“你俩喝多了?”

岑蔚摇头,她知道自己没醉。

至于周然,他酒量是不好,但那也只是一口洋酒,不至于。

“Oh.”戚映霜撇撇嘴,“现在是最最糟糕的情况了。”

岑蔚绝望了:“我要不去跳江吧?”

“别呀,多大点事。”

戚映霜问:“你和周然是朋友?”

岑蔚没承认:“是高中同学。”

戚映霜又问:“那你喜欢他吗?”

岑蔚放下易拉罐,缓缓抬眸。

她和周然朝夕相处了近三十天。

从陌生到尴尬到亲近,一点一滴鲜活地存在着。

她有感官,有知觉,有欲/望。

怎么可能不心动呢?

她只是不敢。

每一句“和我做好朋友吧”难道是为了拉近她和周然的关系吗?

不是,那是岑蔚在提醒自己,在找一条安全的界线,在把他往外推。

可是这一切都在今晚失控了,游轮真不是个好地方。

“我不是一个,一个多开放的人,我只是觉得两个人如果真的想好好在一起,应该先认识、了解,然后有好感,再表白、确定关系。这种不清不楚下产生的冲动,是喜欢吗?不会有好结果的吧。”她又开始悲观主义上身。

戚映霜的眸光暗了下去。

岑蔚说得不错。

如果承担不起后果,那就不能犯错。

“但你怎么知道他不喜欢呢?”

岑蔚摇摇头,轻声开口:“周然是个很好的人。”

——“他好到,我都舍不得拿来做男朋友。”-

游轮平稳行驶,晚风潮湿,江面上笼罩着一层水雾。

周然呆坐在床头,衣衫依旧整齐,只是掌心潮湿,指腹发白起皱。

掉落在地毯上的手机闪烁起光,他回过神,伸手捡起来。

是纪清桓打来的电话,周然点击接听。

“喂。”他的嗓子哑得像伤了风寒。

“喂,那个。”纪清桓干咳了声,“我老婆让我转告你,岑蔚在她那儿,让你别担心。”

“知道了。”

纪清桓没说话,但也没挂断电话。

过了四五秒,反倒是周然又开口:“我会被她讨厌吗?”

“啊?”纪清桓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算了。”周然摁下挂断键。

隔壁房间始终没有动静,岑蔚没有回来。

第二天早上在餐厅里,他才看见她,坐在戚映霜的旁边,看起来是若无其事的。

周然站在门口,没过去。

身后纪清桓走了过来,拽了他一把问:“愣在这里干嘛?”

他们走到桌边的时候,岑蔚抬起头,目光飞快地从他身上掠过,没有过多停留,连招呼也没打。

“这粥好喝吗?”纪清桓问戚映霜,这个点餐厅里没什么人,他俩用不着避嫌。

“还行。你坐着吧,我去给你盛一碗。”起身时,戚映霜朝纪清桓使了个眼色。

纪清桓心领神会:“我帮你,周然你坐着,我去拿就行,你要吃什么?”

周然说:“随便。”

“给他拿小米粥吧。”岑蔚倏地出声,“我尝了,不是很甜。”

她说完又低下头,安静喝着碗里的粥。

周然看着她,拳头攥紧,心脏发酸,几次欲言又止。

“我胃疼。”

其实不疼,他骗她的。

岑蔚还是不看他:“家里有药,回去了记得吃。”

这样的尴尬一直延续到回家后的第三天。

他们无法对视,无法同处一个空间,彼此都不自在,说话也僵硬。

岑蔚也整整失眠了三天、做了三天相似的、绮丽的噩梦。

如果能穿越回游轮上,她一定会扼杀掉自己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该死的荷尔蒙,该死的失控,人类应该是最低等的动物才对。

和周然在一起的生活是她二十八年来前所未有的轻松愉快,但现在也被她毁了。

他们演技拙劣,又不够圆滑,没办法自欺欺人地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们也胆小懦弱,谁都迈不出去那一步,开不了口。

只能这么窘迫着,互相折磨。

从江城回来后,岑悦彤给岑蔚打了一通电话。

在游轮上她也给她打过一回,但信号不好,岑蔚没接到。

“你去哪儿了?”岑悦彤问。

岑蔚说:“跟朋友出去玩了。”

“哦,之前奶奶找我要你号码来着,她给你打了吗?”

岑蔚蹙眉:“我不知道,可能看是陌生电话我就没接,怎么了?”

“没什么,就”岑悦彤叹了声气,“小叔又住院了,不过应该没什么大事,他这病嘛就这样。”

“嗯。”

岑悦彤把话题岔开:“工作上的事办完了吗?什么时候回来啊?”

岑蔚照实回答:“过两天有个发布会,我参加完就差不多了。”

“哦,行。”

“诶,姐。”岑蔚拿起旁边的枕头,抱在自己怀里,蜷缩身体,放轻声音问,“你有片子吗?”

她声若蚊蝇,说得又含糊,岑悦彤没听清,提高声音问:“你说什么?”

“就那种,片子。”岑蔚把下半张脸埋进枕头里,问完就后悔了。

“哦~”岑悦彤的声音沾上笑意,“怎么啦?”

“不知道,可能是春天到了吧。”她推脱责任,怪这温暖潮湿的季节。

“懂了,送你个好东西。”

“什么啊?”

“你收到就知道了。”

岑蔚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新设计方案通过了,一切进展顺利,心橙决定在本周四召开发布会,官宣品牌新logo,并一同公布未来五年的发展规划。

景明也在受邀之列,岑蔚本想推辞,但景慎言说不去不好,之前闹过风波,不出席显得他们还介怀。

周四上午,岑蔚换好衣服下楼,周然正坐在餐桌边吃早饭。

两人目光对上,岑蔚微微点了下头,没说什么,越过他走向玄关。

鞋柜里只有一双高跟鞋,岑蔚取出穿上。

周然控制不了自己的目光看过去。

“要不要”他刚开口,就被一阵铃声打断。

岑蔚把手机举到耳边:“喂。”

“好,我马上下来。”

她取下手机,看向周然问:“你刚刚要说什么?”

周然摇头:“没什么。”

他是想问反正都是去心橙,要不要坐他的车走,但显然已经有人来接她了。

“那我出门了。”

“嗯。”周然端起马克杯,眸光黯淡。

发布会的规模不小,多家媒体都在场。

岑蔚第一次出席这种场合,还有些紧张。

他们的座位被安排在第二排,靠近过道的一侧。

周然大概是负责人,一直在台上台下忙碌,手里握着对讲机。

上午十点,发布会正式开始,主持人走上舞台做开场白。

周然走了下来。

身后的椅子发出一声轻响,岑蔚咽了咽口水。

过了会儿,景慎言侧身过来,对她说:“有家媒体要采访主设计师,你准备一下。”

“啊?”

景慎言安慰她:“没事,就问问设计灵感什么的。”

“哦,好。”岑蔚深呼吸一口气。

她打开包,想给自己补个妆。

出门时她忘了拿口红,但她记得这只包里应该放了一管。

不在吗?岑蔚仔细翻找,应该有的呀,这只包她前两天还背过。

“在找什么?”景慎言问。

“口红。”岑蔚蹙眉苦恼。

在主持人的邀请下,心橙的创始人兼CEO纪清桓走上舞台。

他穿着西装革履,面若冠玉,风度翩翩,举止从容又潇洒。

不知是谁带头,底下爆发出一声起哄,随即大家都站了起来,掌声雷动,现场气氛热闹登顶。

岑蔚放弃寻找,也跟着起身鼓掌。

后背突然被人贴住,她心里一惊,停止呼吸不敢动。

垂在身侧的手指被人掰开,塞了件东西。

是口红管。

“在我口袋里。”那声音贴在她耳边,轻而沉,“糊涂鬼。”

第30章 第三十封信

观众席的灯光暗了下来, 场馆内喧嚣热闹,不会有人注意到角落里的他们。

但岑蔚还是心跳如雷,四肢僵硬一动不敢动。

对讲机里,有人在喊周然的名字, 他应了一声, 擦着她的肩走了。

借着舞台上的光, 岑蔚瞥了眼他的背影。

啊她想起来了, 那天周然把外套借给她穿,岑蔚补完妆没留意,把口红随手塞进了他的西装口袋里。

岑蔚抬手揉了揉右耳, 又一带抚过麻意未散的脖子和肩膀。

最后那三个字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涨红脸,嘴里忍不住“阿西”了一声。

景慎言看见她手里攥着口红, 问:“你找到了?”

“啊, 嗯。”

岑蔚放松呼吸, 回家再找他算账-

采访现场布置完毕,记者和摄影机也陆续就位,周然抬腕看了眼表, 交代身边的助理:“去催一下设计师。”

张雨樱踮脚向门口张望,回话说:“他们好像来了。”

周然扬眸看过去, 岑蔚走在景慎言的身边, 唇色是偏粉的红, 她刚刚补过妆。

没留意脚下有台阶,她穿着高跟鞋一脚踩空,看她趔趄, 周然的呼吸也跟着收紧。

“没事吧?”景慎言伸手扶住岑蔚。

岑蔚重新站稳:“没事。”

周然仓促地收回目光, 不再往那个方向看。

“这两个人果然有鬼, 对吧?”张雨樱在他耳边说悄悄话。

周然偏过脑袋看着她,做出一个疑惑的表情。

“我上次在外面看到他们俩了,岑设计师心情不好,景总还抱了他一下。”张雨樱翘起嘴角,眼里冒着粉红泡泡,“不管是不是真的,他俩站在一起还挺养眼的。”

周然将信将疑地转正视线。

岑蔚坐在了镜头前,景慎言帮她拿着包。

“岑蔚,刘海。”景慎言轻声提醒她。

岑蔚伸手拨了拨,问他:“这样呢?”

“好了。”

两人相视一笑,景慎言说:“别紧张。”

“”周然板下脸,带着怒气说,“工作时间禁止八卦。”

张雨樱眨了眨眼睛,大气不敢出,把两片唇瓣闭得紧紧的。

她心想不是你突然抽疯,让大家平时放松一点,除了工作也可以多聊聊天的吗。

说两句别人的八卦,你生什么气啊。

周一午休的时候,大家聚在茶水间聊天。

舒欣问张雨樱:“诶,拽妃的那个新助理怎么没来上班啊?”

张雨樱懵了:“谁?”

“你不知道啊?说是来代班你的呀。”

张雨樱摇摇头,心中涌上一股危机感。

舒欣说:“那可能是拽妃自己的朋友吧。”

他们又换了个话题,有人说在游轮上好像看见了大老板的秘密女友。

茶水间的门被推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聊得热火朝天。

直到周然端着咖啡杯坐了下来,桌上瞬时鸦雀无声。

其中最惊恐的就是张雨樱,周然从不会亲自来茶水间,他的咖啡都是她送去办公室的。

自己可能真要丢饭碗了,张雨樱面如土色。

周然环顾一圈,发话说:“继续聊啊。”

大家互相看看,没人吱声。

周然进来时听到了一点,随口问:“你们还在看那个,《甄嬛传》啊?”

他记得他刚进公司的时候,他们就老在聊什么皇上什么妃子的。

“对啊,经典咏流传嘛!”有人回话说。

“嗯嗯。”“好看!”大家都附和起来。

周然抿了口咖啡:“那继续啊,我也听听。”

员工们呵呵笑了两声,硬着头皮开始瞎扯。

他们聊的是哪门子甄嬛传,不过是为了聊八卦方便才给每一个领导取了代号。

比如周然平时不苟言笑,又不爱参加团建活动,来了两年直接飞升到主管,受宠程度可想而知,故称为拽妃叶澜依。

夏千北和纪清桓是发小,据说夏千北的父亲就是珀可集团的股东之一,所以他是华妃世兰。

至于程易昀,从大老板第一次创业开始他就是合伙人,三战三败,不离不弃,直到今天心橙逐步走上正轨,妥妥的糟糠之妻皇后娘娘。

坐了会儿,周然端起杯子,站起身说:“大家年龄也差不了多少,不用把我当成什么领导,以后都放松点,也可以和我多聊聊工作之外的事。”

他一走,舒欣就问:“他这是怎么了?”

张雨樱摇摇头,一个人突然慈眉善目起来,要么发财了,要么恋爱了。

访谈正式开始,面对记者的提问,岑蔚从容应答。

周然没多待,看进展顺利,他转身朝门外走,张雨樱赶紧跟上。

“你觉得。”男人突然停下脚步,张雨樱也跟着急刹车。

周然问:“‘多喝咖啡,少谈是非’这句slogan怎么样?”

张雨樱抿了抿唇,回答说:“挺好的。”

“嗯。”周然点点头,“下次用到文案里。”

走在路上,张雨樱心想,现在看来,他要么是彩票丢了,要么是老婆跑了-

岑蔚的午饭是留在心橙吃的,听说他们食堂的麻婆豆腐非常下饭。

她端着餐盘找空位坐,抬头时在人群里看见了周然,他和部门同事们坐在一桌。

张雨樱似乎是打不开瓶盖,周然一言不发地从她手里接过饮料瓶,帮她拧开。

“怎么了?”

景慎言突然出声,吓了岑蔚一跳。

“没事啊。”

“看你表情那么严肃,我还以为怎么了。”

岑蔚朝他笑了笑。

傍晚周然下班回到家,岑蔚已经卸完妆洗过澡,换上了家居服。

她熬了一锅鸡汤,电饭煲里蒸着米饭。

周然把怀里的快递箱放到玄关柜子上,换鞋进屋。

岑蔚拿着碗筷从厨房出来,没看他,但对他说:“帮我把砂锅端出来吧,有点重。”

“哦。”

盛饭的时候,岑蔚冷不丁地开口问他:“你今天是不是故意的?”

周然抬眸:“故意什么?”

她顿了顿,又说:“算了。”

周然收回目光,拿起筷子吃饭,准备在心里的答案没了机会说。

他们又回到相顾无言的状态,好像桌子中间真的隔着一堵次元壁。

吃过饭,周然去拆快递,有一个是岑蔚的,他一起拿回来了。

“我帮你一起拆了?”周然问。

岑蔚在厨房洗碗,应道:“行。”

她搓着筷子,不记得自己最近买了东西。

哦对,岑悦彤前两天说。

等岑蔚反应过来,丢下筷子飞奔出去的时候,周然已经拆开了外包装,正巧要拿出盒子里头的东西。

粉色、星型、掌心大小。

岑蔚两眼一黑,伸长胳膊从他手里一把夺过。

她呼吸急促,紧紧攥着那东西护在怀里,拇指无意中碰到开关,手里的小东西又嗡嗡震动起来。

岑蔚猛地倒吸一口气,想死的心都有了,匆忙去找开关。

短短的十秒钟无限漫长,周然的手还举在半空,目光呆滞。

空气凝固,围成密不透风的墙。

“这是洗脸仪。”岑蔚面无表情道。

“嗯。”周然点点头,“我信。”

一秒都无法多待,转身时岑蔚立刻失去表情管理,五官扭曲,又窘又悔。

回到二楼卧室,她把手里的东西扔到床上,拿出手机打电话给岑悦彤。

连喂都来不及说,她张口就问:“你是不是疯了?”

岑悦彤嘿嘿笑了两声:“东西收到了?”

“你我,你知不知道,哎呀!”岑蔚双颊涨红,挤不出完整的句子。

岑悦彤神气道:“我跟你说啊,我和你姐夫异地那么多年,这方面我可是专家,市面上的我都试过,送你的是我觉得最好用的,真的,你今晚就试试。”

岑蔚简直没耳朵听,咬着牙回:“试什么试。”

“怎么啦?你不会当着别人的面拆了吧?”

岑蔚扶额,说:“差不多吧。”

听筒里,岑悦彤倒抽一口气:“我的老天爷啊,你怎么敢的呀?!”

岑蔚听起来快哭了:“怎么办?我现在好想死。”

岑悦彤安慰她:“哎哟,也没什么啦,不是很正常的事吗,都成年人了,这有什么好羞耻的。”

岑蔚揪着头发,闭了闭眼说:“你不懂。”

岑悦彤没心没肺地笑起来:“真的没关系的啦。”

背景音里,有人问她:“彤彤,你在和谁打电话啦?是不是和妹妹?”

是奶奶的声音。

岑悦彤提高嗓音回:“啊,对。”

“你等等啊,奶奶要和你说话。”

岑蔚握着手机,脸上的表情僵住。

“喂,是岑蔚吗?”

岑蔚坐到床上,回话说:“是我,奶奶。”

奶奶问她:“我前两天给你打电话,你怎么没接啊?”

“哦。”岑蔚揪着床单,解释说,“可能看是陌生号码,手机帮我拦截了。”

“不是故意不接就好。”

这话是带着刺的,岑蔚的声音低了下去:“怎么会呢。”

“你把我的号码存一下,以后看到要接,知道吗?”

“知道了。”

听筒里静了几秒,奶奶又开口问她:“可芳不是说你辞职了吗?怎么还没回来?”

岑蔚回:“我这里还有点事没处理完。”

“小蔚啊,要不这样。”她的语气温和了些,“你明天先回来一趟。”

虽说是商量的口吻,但听起来岑蔚只能说好。

所以她干脆选择沉默。

耳边响起一道叹气声,奶奶又开口:“孩子,你也知道他是你的谁。”

岑蔚突然有些想笑,这是连最后一块遮羞布都要扯下了吗。

“所以呢?”

“所以咱们要抓紧时间呀。”老人家的声音发着抖,“只能靠你了,孩子,不能拖。医生说了,虽然配型成功,但也要提前做准备,你太瘦,最好要再涨两斤”

“奶奶。”岑蔚开口打断她,深呼吸一口气,问,“如果我不愿意捐呢?”

“你瞎说什么呢?”

“配型是你们把我骗去医院做的,如果我不愿意捐,你们会不会把我捆上手术台啊?”

岑蔚的声音很平静,语气不带什么感情,听起来只是疑问。

大概是岑悦彤看情况不对,从奶奶手里抢走了手机。

岑蔚听到老人家吼了句什么,耳边响起嘟音,岑悦彤急忙挂断了电话-

今天早上,周然不是被闹钟吵醒的。

厨房里传来丁零当啷的响声,他迷糊地转醒,翻了个身。

几秒后他猛地睁开眼睛,掀开被子从沙发上起身。

时针刚刚划过数字七,周然走到厨房门口,出声喊:“岑蔚。”

她站在灶台边,不知道在发什么呆,肩膀一颤抬头看向他:“啊?”

周然看着她,觉得反常:“你怎么起那么早?”

“哦,我昨天晚上睡得早。”岑蔚打开锅盖,“我煮了粥,你要起床了吗?我给你盛一点。”

周然凝眉,她眼下两片乌青,面色也苍白,怎么看都不像是睡饱觉的样子。

“好。”他转身走去卫生间洗漱。

等周然换好衣服出来,岑蔚坐在餐桌边,但只是盯着桌面发呆,她又在走神。

周然拉开椅子坐下,发现桌上根本没有碗筷,又起身去厨房拿。

他盛了两碗粥,第一碗放到岑蔚面前。

“怎么了?”

岑蔚收回思绪,摇摇头,拿起手边的勺子。

周然说:“不管你把我当成什么,我就在这里,你需要帮助的话可以随时开口。”

岑蔚低着头,没说话。

他们安静地喝完粥,周然拿起外套,准备出门上班。

“周然。”手搭上门把的时候,他听到岑蔚喊他。

周然回过身,等着她开口。

“家里一直催我。”岑蔚说,“但我突然不想回去了。”

她掀起睫毛,双手放在大腿上,手指绞在一起。

“所以你帮帮我吧,把我留下来,想个办法好不好?”

岑蔚看着他,嘴角是上扬的。

说是请求,但周然听来觉得更像是一种求救。

作者有话说:

怕虐的可以从这一章开始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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