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其所好

在他们这个圈子里, 钱是唾手可得的简单东西,送礼时

有人爱买山,有人爱收藏孤品,那送什么山, 拍什么孤品,

给陶竹的礼物, 只有蒋俞白提出的建议有针对性,把其他人口的一文不值。

利益轻重, 有的人在他们耳边哭天喊地三天三夜, 他们能当小猫小狗放了屁,话, 就足够他们停下来所有的纷杂思绪,

蒋俞白性子冷淡, 不爱出席热闹场合, 在座的所有人都没见他身边跟过女人,看到陶竹的时候也只以为是蒋少爷暴/露本性,直到他这话一出, 护短儿的意味不言而喻,他们的目光才又似有若无地落在学生头上。

再看纯洁校服下,原来是一副经得住细细把玩的精粹皮囊。

那她的书包里装了什么?真是书么?

徐襄嘴里的礼物,真是礼物么?

玩闹归玩闹, 但身家摆在那,他们的性格也是压得住的,唇边笑意未减,但话题已经不再讨论礼物,而是安全过渡到了他们曾经的高中生活。

接在蒋俞白提议后面的话仍是徐襄说的,她拖长了音, 拐了好几个弯:“哎——蒋哥,你也希望我搞定你妹妹么?”

这话再结合她前面的豪言壮语,说的暧昧横生,众人一片哄笑,餐桌又重归热闹景象。

蒋俞白不再开口。jiqu.org 楼兰小说网

徐襄在笑,陶竹被她摇摇晃晃地抱着,努力扯开唇角,和他们融入到一起,笑着沉沦进苦海。

这顿饭吃的煎熬,陶竹疲惫地撑到倦意上头,却得知少爷小姐们的夜生活在这时才刚刚开始。

蒋俞白在和黄隽洲聊天,没顾得上管她,倒是拿她当了很久话题的徐襄过来关心道:“你困了吗?要不要让司机送你回家?”

“不回。”陶竹说,“我回去了俞白哥怎么办?”

“哦,这你不用担心。”徐襄仗义地说,“我司机一直跟过来的,他坐我车也行,而且等会儿要是真玩大了,是在不行开个房,反正这地儿最不缺的就是房间。”

“不用不用了,”陶竹连说了两次表示否定,“我等会儿跟俞白哥一起走就行。”

毕竟开/房,酒店,玩大了这种词,太容易让人联想到一些不太好的事。

大家三两成群,几个人凑在一起玩骰子,陶竹看不懂规则,安静地等着蒋俞白聊完天。

她没刻意听他们讲话,但他们没背着他,她从时不时听见的几句话里,知晓了黄隽洲不可言说的身份。

怪不得,他会叫蒋俞白的全名。

酒过三巡,喝了酒正兴奋的人提议大家不要分散,要玩一起玩行酒令,一开始先玩简单的,就玩逛三园。

桌上所有人都参与,他们都玩的很熟练了,不用介绍规则,兴高采烈地准备好,一整桌只有陶竹懵着,她完全没听过这个游戏,思考该怎么不动声色地下桌。

但没想到这个听上去陌生的游戏玩起来简单到弱智,她还没想好怎么跟蒋俞白说她不玩,就已经听懂了这个游戏的玩法。

游戏的第一个人说“动物园里有什么”,后面的人只要接下去动物园里有的东西,就算过,如果重复了或者没说上来,就要罚酒。

陶竹坐在开局人的对角位置,他们好像都喝了酒,神智没那么清醒,七个人的位置已经有三个人被罚了酒,游戏到了陶竹这里,已经变成了“植物园里有什么”。

陶竹这次坐在第三个隔了一个的座位,第二个人说鲜花,她跟着节奏拍手,说了个中规中矩的答案:“芦荟。”

接下来到了蒋俞白,当时他正和黄隽洲说南边的发展,心思没在这,但大家都等着他,他不拿乔儿,淡而不厌地说了个有水。

一开始搞懂这个弱智游戏规则的时候,陶竹还不懂,为什么这帮有钱有势人会玩这种游戏,直到又玩过了几轮,蒋俞白永远回答“有水”,而他们永远能帮蒋俞白圆过去,且不管他前面有多少人,都没人跟他的答案重复,陶竹才懂。

游戏的本身,从来不是游戏。

这样简单的游戏玩不了太久,喝多的人神志模糊不清,歪着脑袋晃晃悠悠栽在桌上,蒋俞白和黄隽洲喝的不多,扔下一桌的人,换了个地方继续聊。

他们坐在高脚桌上,蒋俞白坐的刚好是陶竹刚才坐的椅子,陶竹悬空的两条腿要踮着脚尖才能踩到支架,蒋俞白一条腿不经意弯曲,另一条很随意地腿垂在地面,空调冷风吹过他的裤脚,勾勒出他脚踝本身的模样,幽暗灯光下,显得那双腿匀称修长。

此时桌上剩下还有些勉强能说得上清醒的人,玩心大起,提议要接着玩,这次的游戏叫断手指,是一个比逛三园更无脑的游戏。

每个人伸出一只手,一只手上有五根手指,相当于五次机会,然后说各自身上发生过“我有你没有”的故事,如果这件事你真的没有发生过,就要断一根手指,直到五个手指全部断完,就要喝酒。

为了让别人能够断手指,大家说的事情都千奇百怪,竟然有人在法国丢过三十万欧元。

众人纷纷断了一根手指,但不理解,怎么能丢这么多钱?

“嗨,别提了,那会儿上大学么,用的我妈副卡,我一花钱就给我妈发短信,一花钱就给我妈发短信,当时正在老佛爷逛街呢,就我买的那个速度,老发短信多吓人,我怕我妈找事儿,我他妈想了个绝顶大聪明的办法,我把钱都取出来,不就行了吗?嘿我草,后脚都尼玛没出银行门儿,就让人堵门口儿给我抢了。”

他讲的惟妙惟肖,逗得满桌人哄堂大笑,手指断的心甘情愿断。

只有陶竹,一点都笑不出来。

她在心里默默算了下,如果按照一比八的汇率来算,三十万欧元就是二百四十万人民币,如果这种事发生在她身上,别说笑,陶竹死在巴黎街头的心都有了。

后面的人说的事一个比一个猎奇,去澳门赌/场因为赢太多被怀疑出老千被带去了小黑屋,在澳大利亚潜水遇到鲨鱼差点死在大堡礁竟然被海豚救下来了,相比这类匪夷所思的经历,在国外某个地方买下一个小岛竟然成了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他们不屑地表示“谁没买过啊”,整张桌子上除了陶竹,没人断手指。

就算他们经历过的事陶竹都没经历过,但她本来就清楚自己跟他们不是一个阶层的人,心情没太大起伏。

直到,徐襄伸出已经断过一次,现在还剩下三根手指头,一脸胜券在握地说:“我从来没去过迪士尼。”

这竟然是一件稀奇的事情吗?最近的迪士尼在上海,她身边认识的人都没去过啊,上学期期末她还听邹紫若说,她打算高三毕业的时候去迪士尼,更别提她在繁春的朋友了,他们大多数人连天府省都没出去过。

可在场人跟陶竹的反应大相径庭,他们惊呆了下巴,七嘴八舌——

“啊?你竟然没去过?”

“为什么啊?不都小时候被爸妈带过去吗?”

“你上回去香港,没去迪士尼吗?”

徐襄满意地看着大家的反应,俏皮地解释道:“我小时候我爸妈不离婚了吗,没人带我去,长大之后不爱去了。”

大家都知道徐襄家的情况,自认倒霉,纷纷断了手指。

偏巧,这次整张桌上,只有陶竹不用断。

音响里的音乐不知道被谁换了,从欢快的轻音乐换成热烈动感,原来是刚才喝醉下场的寿星吐完又折返,带了个五彩镭射灯回来,把整个房间照的缤纷交错。

徐襄逼着大家喝完她的这顿酒,所有人离了桌子,到小吧台上摇头晃脑,不用任何人教,默契跳着陶竹看不懂的舞。

那是她融不进的星河摇曳,也是她耗不起的纸迷金醉。

陶竹没跟去,反正她一直只是个充人头的存在,做什么都没人管,尤其是蒋俞白离开后,更没人在意她。

她紧紧抱着自己的书包,在灯光的暗面,抱紧醉生梦死浮世场里,唯一属于自己的东西。

时间在声色犬马里流逝,陶竹再看表,已经凌晨快两点,对她这个十一点准时睡觉的人来说,实在太晚了,熬不动了。

空气里弥漫着浓厚的酒精味,滴酒未沾的陶竹仿佛也有点醉,她枕着书包,在椅子上睡着了。

被叫醒回家的时候她的意识已经迷离,陶竹只记得自己很委屈,在电梯里模模糊糊的,把自己放进兜里的纸交给了蒋俞白。

一觉睡到第二天大清早,陶竹魂儿还没醒,但脑子已经清醒,她一猛子坐起来,凌乱头发里的酒精味不怀好意地提醒她,昨晚发生的一切不是梦,她是真的和蒋俞白去吃了晚饭。

陶竹光脚下床踩在地上,心怀侥幸地拉开书包拉链。

没了,笔记本内页没了。

她真的把这页撕下来了,也是真的在半梦半醒间,稀里糊涂地这页塞到蒋俞白手里了。

啊啊啊啊啊啊!!!

陶竹双手抱头,像一只幽灵般在没开窗帘的幽黑房间里走来走去,脚底踩在地板上叭叭叭的回响。

她还记得昨晚蒋俞白问她还能不能起来,用不用找人抱她的口吻,也记得蒋俞白收到情书时唇角扯起的微妙弧度。

陶竹颓败地坐在地上,把凌乱的头发拢到脑后,露出聪明的大脑门。

有没有一种可能,蒋俞白拿到那张纸以后,根本没看?

没这种可能,她自己就否定了这个想法,谁拿到一张交到自己手里的纸不想着打开看一眼啊!

慌了,陶竹是真慌了。

她两手握拳,在房间里来来回回走了八百圈,额头和下巴都走出汗了。

这时,有人过来敲房间门。

咚,咚咚咚。

不会是王雪平,她进房间不会敲门的。

那在这个家里,在这个时候,能敲响她门的,还会是谁?

陶竹嘴巴微张,像看炸/弹一般,看着门把手,并纠结如果这时候把门锁上,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小桃儿,起床了吗?”门外传来和蔼的女声,竟然是许婉楼。

陶竹僵滞,这是把他妈妈都惊动了?!

王雪平刚从花园忙回来,看见许婉楼站在房门外敲门没人开,眼疾手快地跑过来,一把推开房门:“您直接进就行。”

就这么的,一脸惊恐的陶竹毫无准备的和面带微笑的许婉楼四目相对,哦,六目,还有跟在许婉楼身后,笑意盈盈的徐襄。

许婉楼没往里走,站在门口问:“小桃儿,你徐襄姐姐过来找你,想跟你一起出去玩,你有空吗?”

陶竹不想和她玩,但扛不住王雪平在门后拼命朝她使眼色,就差过来揪着她耳朵让她别不知好歹,陶竹只好同意。

她慢吞吞地洗漱换衣服,满脑子都是她的笔记本内页,临出门前,不放心地往楼上看一眼。

他现在在做什么?看到情书是什么反应?以后还有机会再看到他吗?

徐襄上了车按下车窗,冲外面做了个敬礼的手势:“谢谢我许姐放人!”

“还像小孩子一样。”许婉楼抿唇笑,语气宠溺,“去吧。”

陶竹止不住联想,她觉得,她跟蒋俞白的那封情书,也像个无辜小孩,能不能也就这样随风去了啊……

徐襄关上窗,一脚踩下油门,跑车沉稳的轰鸣声犹如一只巨兽咆哮,吓得陶竹紧紧握住安全带。

徐襄悠然不觉,淡定地单手戴上墨镜,直白问道:“小桃妹妹,你是蒋俞白的什么妹妹啊?”

“我……”陶竹把安全带握得更紧了些,抿了抿嘴唇,“我妈妈在俞白哥家里做阿姨。”

她说完,难为情地低下了头,目光聚集自己微微发汗的手心。

不用别人说,连她自己都知道,她跟徐襄真的没得比,徐襄是许婉楼亲自送出门的世家大小姐,门当户对,而她不过是寄人篱下,随时可以被蒋家轰出门的保姆女儿。

有徐襄做对比,蒋俞白看见她写的情书,也一定会觉得她不自量力吧。

徐襄眼皮跳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她嘴里这个“阿姨”指的是“保姆”,有些意外:“哦?这蒋俞白倒没说,昨天他就说他妹妹在华附,我说他哪来的妹妹呢。”

他是这么说的吗?

说她是,他的妹妹。

经历了昨天悲郁的一晚,陶竹竟也不那么抗拒蒋俞白口中说出的这个词。

至少,蒋俞白认可,她是他亲近的妹妹,而不是,云泥之别的保姆女儿。

“真不错。”徐襄心情好,又轰了一脚油门,“这种男人,在我们这个圈儿很少见,姐姐我更爱了!”

陶竹两眼一黑,很想问,你们那个圈子里送情书的人是不是也很少见,你要不要试着喜欢我……

考虑到她还是学生,徐襄只能白天带她出来玩,但白天能做的事也就是逛街,车停在国贸地库,徐襄问她:“妹妹,你喜欢什么?”

陶竹心想徐襄是把昨天那群人提的建议当真了,她是真的要从他妹妹下手搞定蒋俞白。

陶竹既不喜欢这个动机,也知道这里的东西她担当不起,温吞道:“不用了,我什么都不缺。”

“东西哪能缺了再买呀。”徐襄笑着说,“走,去逛逛,碰到喜欢的就买。”

“真的不用了。”陶竹仍然抗拒,“我高三很忙的,没时间打扮。”

徐襄又说,那就当是陪她逛的,不由分说拉着陶竹进了商场。

高昂客单价的缘故,即便是商场最繁华的周六,国贸也人可罗雀,奢侈品导购门站在门口,恨不得三个导购服务一个客人的地步。

徐襄没用外面站着的这些人,提前约好了她的专属销售,拿了几件限量款,在导购的带领下闲逛时,她看见了陈列柜里的双肩包,叫来陶竹:“妹妹,你学习辛苦,书很多吧?我送你个书包?”

她眼睛往陈列柜里一看,导购就知道把包拿下来,两手撑好,给陶竹试背。

陶竹抵不过她们两个的热情,上身试了一下,导购话不多,只大气评价:“很有气质。”

正红色的背包,嵌着昂贵的金属链条,陶竹认可导购的评价。

看背着包的陶竹和徐襄都没再说话,以导购对徐大小姐的理解,她甚至懒得推销,差人准备好礼盒:“这款不贵,五万出头,我帮您顺手装上。”

陶竹:“……”你管这叫顺手啊。

对他们这些拿钱不当钱的行为陶竹已经习惯了,除了在心里吐槽一句冥币她都不敢这么花之外,她还多了一个奇怪的联想。

如果这个五万的包连着她两百块钱的练习册一起丢了,她应该先心疼哪个?

在导购拿购物盒之前,陶竹及时褪下了包,小心双手捧地还给导购:“不用了,谢谢,我不太喜欢。”

怕徐襄盛情难却,陶竹主动提:“姐姐,中午了,咱们去吃饭吧?”

尽管主动提出吃饭陶竹也不好意思,但是两害相权取其轻,吃饭总比逛街让她自在。

徐襄把自己的钥匙丢给导购,导购带着保镖把购物盒放到她车上,她一身轻带着陶竹去了官也街。

陶竹这才意识到,为什么从来没有他们这些富家子弟拎着大包小包手忙脚乱的印象,原来,这些杂活对于他们来说,身后多的是上赶着想帮忙做的人。

吃饭的地方又是一家陶竹前所未见的店,菜单上写着澳门火锅,和她老家沸反盈天的街头火锅不同,这里吃饭的人全都安安静静的,细嚼慢咽,没有一丝烟火气,每个人都像是吊着一口仙气在活着。

徐襄轻车熟路地点好了菜,陶竹连她点的菜是什么都没看就说好,她自我定位很明确,就是一个陪吃的。

等菜上桌,徐襄两手撑在桌上,又一次直奔主题:“小桃儿妹妹,你觉得蒋俞白喜欢什么样的?”

陶竹刚喝上马蹄水,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呛到眼泪都咳出来了,她捂着胸口,没说出那句“我觉得他喜欢送他情书的你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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