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软弹弹

了, 但内衣还在,陶竹脱了内衣,用内衣上调解胸围的卡扣当做螺丝刀,仗着自己身材纤瘦, 蹲在衣柜里拧层板。

螺丝钉的很紧, 陶竹用了全身力气, 拧坏了四个卡扣,才将将。

万事开头难, , 后面就轻松多了。

陶汗珠,改用手, 把螺丝完全拧下来。

长约十厘米的一根长钉子, 正合她心意。

太阳渐渐西沉, 陶竹凭借从前在果园里干过活的经验, 得出现在大概是三点到四点之间的结论。

尽管她已经累到精疲力竭,但知道自己没时间再耽误,她站在床上卸下水晶灯上的大金球, 掂了掂重量,不错,纯金的。

她把钉子钉在玻璃的最中间,用大金球当锤子, 重重地砸了三下之后,玻璃上出现了一道肉眼可见的裂缝。

陶竹丢掉金球和钉子,迅速拽了床单,把床单裹在手上,抡圆了锤向裂缝。

玻璃反弹的作用力震得她骨头关节发麻,求生本能使陶竹咬着牙继续用力, 终于在“咔嚓”一声之后,玻璃碎了。

一层玻璃碎了,还有第二层,陶竹如法炮制把第二层玻璃也敲碎,锋利的玻璃渣子清脆的散落在房间外的地面上。

刺耳的声音把楼下人群吸引过来,在他们低声议论的同时,陶竹身后的门也打开了。jiqu.org 楼兰小说网

看见门后站着的男人,陶竹还以为自己产生幻觉了,她用力眨了眨眼,从喉咙里艰难的挤出三个字:“俞……俞白哥?”

“挺行。”蒋俞白扫了一眼漏风的碎玻璃,唇角没情绪地弯着,不阴不阳地评价了句,“不愧是能考上清大的脑袋,密室逃脱让你玩明白了。”

酒精使人愚笨,陶竹还没从单线思考里转过去圈来,踩在碎玻璃渣里问:“俞白哥你怎么在这?”

蒋俞白:“这是我家。”

他的重音放在‘我’字上,言下之意是我不在我家我还能在哪?

陶竹看了看身后被砸碎的玻璃,又看了看门上的把手:“那……”

情绪放松下来,陶竹才感觉到包裹在床单里的手有点疼,她话说到一半,皱着眉头解开床单。

由于玻璃的反震力太大,她刚刚锤的那几下,把中指的指甲盖整个锤掉了,整个脆弱的指甲床暴露在空气里,微微渗血。

十指连心,一阵一阵的钝痛在看到伤口后加倍袭来。

蒋俞白也看见了她渗血的伤口,眉心微蹙:“出来。”

蒋中正平时住九御更多,因此这里备了家庭医生,当陶竹看到医生推着一整辆摆着密密麻麻医学用品车过来的时候,都有种他随时能把小车拆开变形成一台临时手术室的视觉冲击。

普通外伤,倒用不到那么多东西,但是失去了指甲保护的指甲床泛着水泡,每碰一下,药水都像是化成尖锐的针锋剜进肉里,钻心一般的疼。

一整天没吃饭,又进行了一番体力劳动,陶竹疼到受不了,在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在闭着眼忍疼的时候,其实她疼晕过去了。

但也就晕了不到五秒,她又被疼醒了,反复折磨到她嘴唇没了血色,这场进行了仿佛一个世纪的包扎才结束。

蒋俞白本来一堆话想跟她说,但看她半条命都快没了的可怜样子,还是没狠下心,先让她去吃了点东西。

这是蒋俞白今天一早就吩咐厨师做的面条,辅料虽然简单,但是汤底是崽子鸡炖了五个小时的上汤,鲜美且大补。

陶竹右手受了伤,只能左手用勺子把面条割断,一点点往嘴里送,这一顿饭吃的极为艰难,但吃完之后胃里确实舒服了很多。

来收碗的人是邹紫若的妈妈,她先认出陶竹,两人打了个招呼,陶竹得知蒋俞白现在在书房里,她在座位上休息了一会儿,乖乖走去书房领罚。

蒋俞白让她进了房间,却一个字都没跟她说,他高挺的鼻梁上架了副陶竹以前没见过的薄金丝边框眼镜,镜片反射出危险的光。

陶竹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忙很重要的事,低头站在一边,也不敢主动开口。

蒋俞白滚了下鼠标,仍然没回头,嗓音低沉:“当吉祥物呢?”

陶竹看他还在看电脑屏幕,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在跟她说话,诚恳地说:“对不起,俞白哥,给你添麻烦了。”

蒋俞白:“不麻烦。”

他语气疏离,陶竹曾经听他跟无数人讲话都是这种语气,但到她自己身上的时候,她忽然慌了,好像蒋俞白就要这样不动声色地跟她疏远了。

她焦急又懊悔,声音带了点哭腔:“俞白哥,对不起,我真的错了,我以后不敢再这样了。”

“几个礼拜前是不是说过一样的台词?”男人懒散的语气里带着嘲讽,“串集了?”

陶竹真的很委屈,她昨天想吃松饼并不想去那家酒吧,只是因为是蒋禾邀请的,她寄人篱下不敢不去,可后来发生的事她也不想,她现在头还昏着,却还要站在这里被骂。

“俞白哥你说我吧,你别这样。”陶竹委屈又害怕,豆大的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滑,挂在下颌顿了顿,一半流进脖颈里,一半洒在地上,她哭着说,“我害怕。”

蒋俞白转过身来,十根修长的手指在胸前支成塔状,眼皮冷淡地垂着:“你还会怕我么?”

陶竹点头,掉在地上的和鞋面的眼泪越来越多:“怕的,我怕的。”

蒋俞白大喇喇地翘着二郎腿,双手的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在一起,唇边勾起一道似有若无的弧度:“现在知道怕了?喝的时候我看你比谁胆儿都大。”

说到这个陶竹更委屈,她用没受伤的手擦掉眼泪,声音终于稍微有底气了一点:“我也不想喝的,是他们一直给我酒。”而且他们还都是蒋禾哥的朋友。

后面这句话陶竹没敢说,因为这句话说出去了像是告状,陶竹不敢。

蒋家的这两个少爷想怎么对她都行,但她不能。

蒋俞白舌尖抵着后槽牙,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像是接受了她的理由,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更加锋利:“他们给你的酒当然要喝,那他们给你药粉也不能不吸呗?”

陶竹身子猛地一震,眼泪都被吓回眼眶里,以前总在短视频里看到类似的警告,但真到她自己身上,她一心只想着不能让程果喝醉,却把这样的可能性给忘了。

噤若寒蝉的沉默里,蒋俞白抬头,倚在座椅靠背上,睨着她:“昨天十八了?”

陶竹鼻子堵着,发出一声奇怪的“嗯”声。

蒋俞白问:“大学生了,以后社团活动,或者考研了,同学或者导师让给你喝酒,你一样不能拒绝,怎么办?”

“俞白哥我没那么不懂事,真的。”陶竹的声音里带着重重的鼻音,解释道,“昨天我知道蒋禾哥在,我才敢喝的。”

“他有个狗屁用。”蒋俞白说话是不顾人死活的直白,“陶竹我告诉你,如果昨天你喝多了,真被人拐卖噶腰子死外面了,他蒋禾最多也就是被家里骂两句,然后花点儿钱赔钱了事。”

“最多这个数。”他手比了一个“八”的形状,云淡风轻地说,“赔你一条寒窗苦读刚考上清大的命。”

陶竹被他说的话吓得发抖。

不是因为他的话太夸张,而是因为这样的话太真实,真实到可怕,让她整条手臂起满鸡皮疙瘩。

她好像都能想象到那个画面,刚刚结束炼狱般的高三,还没轻松几点,就要陷入真正的人间炼狱。

每天被电棍惨无人道的抽打,再像个畜生一样被人转手一道一道卖掉。

其实蒋禾人还行,虽说人是混蛋了点,但也没这么靠不住,蒋俞白主要就是想吓唬她让她有个警醒。

话也说的差不多了,他两条长腿无所事事地摊开,好像刚才说话的人不是他,跟个没事人似的:“说,明白什么了。”

还没从惊吓里走出来,陶竹两眼发直,声音打颤,结巴道:“我……只有我自己能保护我自己,其他……谁,谁都不能相信。”

隐约感觉差了点什么,蒋俞白眉梢微挑。

陶竹抽噎着又补充了半句:“还有能相信俞白哥你。”

蒋俞白低着头笑了:“没事儿,不用。”

见他笑了,陶竹心里本是放松下来,但是眼泪却不受控制地越掉越多,像是劫后余生似的情绪激动,难以自控。

“行了,行了行了。”老是闹腾的小孩儿哭的这么梨花带雨,蒋俞白看着心里也不舒服,刚骂完又哄,“教训你自己尝到了,我这不是也没说你什么,不哭了,啊。”

听到他说的那句“教训你自己也尝到了”,陶竹条件反射般想到了那扇反锁的门,想来应该是他为了让她长教训故意做的,她擦了擦眼泪,问道:“俞白哥,那玻璃怎么办啊?”

“修呗。”蒋俞白摘了眼镜,放回眼镜盒里,“那不然怎么着?我站在窗户那堵住风口?”

陶竹眼泪还沾在睫毛上没擦干,听完这话之后脑海里浮现出蒋俞白高大的身子站在窗户上被风吹到摇摇晃晃的样子,倏地笑出了声。

太阳西沉不止何时已经落到地平线上,天空淡淡的橙色褪去,给疲惫而又像闹剧的一天慢慢收了尾。

房间里的灯适时亮起,照在蒋俞白冷白的皮肤上,他抬头看了眼等,脸色又一次严肃下来:“再跟你说句话。”

陶竹双唇紧抿,打出十二分的精神去听。

“你记着,饭桌上一旦碰了酒,你就得做好下不来的准备。”他眼底平静,没有一丝不耐烦,“要不然就一口别碰。”

陶竹郑重地点头,她看了眼自己的右手,血泪教训,她一定不会忘记。

“如果以后蒋禾叫你出去玩,有你不想去的场合,就说我找你有事。”

陶竹最近跟蒋禾走得近蒋俞白是知道的,他俩年龄相仿,有共同话题本来就正常,蒋俞白本来没想管,但昨天知道陶竹跟他一起在酒吧的时候,他才察觉过来事情不对。

想起王雪平当着他的面每次教育陶竹的样子,蒋俞白意识到,应该有很多次,陶竹不是想跟他玩,而是拒绝不掉。

被王雪平教育的有分寸感是好事,但是太过于刻板的话,蒋俞白觉得她需要一些帮助。

而看见小姑娘眼里溢出来的欣喜,让蒋俞白更加确定这一点。

只是从他的角度,或许没办法感受到,这样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对于陶竹就像是救了命一样的恩赐。

该说的说完了,蒋俞白朝门口扬了扬下巴:“去吧,换衣服去。”

她穿着不知道哪个保姆给换的蕾丝睡衣,胸前还顶着两颗傲人的小葡萄,蒋俞白血气方刚的一个男人,刚看着别提多别扭了。

陶竹全心全意地扑在懊悔与恐惧里,忘了自己的穿着和刚才脱了内衣的事,被他这么一提醒,她红着脸讪讪地缩起肩膀,小跑着去找邹紫若妈妈。

很快,她换回了自己已经洗好的衣服,和坏了四个扣子但依然能穿的内衣又回来。

陶竹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两只手和下巴搭在桌子上,像个鬼鬼祟祟的猫猫头,直到蒋俞白瞥她一眼,她才再度张口:“俞白哥,昨天晚上,我还有个朋友跟我一起去酒吧的,你知道她现在的情况吗?”

昨晚的事她忘了,蒋俞白也绝口不提。他单手伸进裤兜,找出那台挂了五颜六色小彩珠的手机,丢给她。

手机已经没电了,陶竹接了蒋俞白的充电线,呆坐了一分钟等待手机开机。

输入开启密码后,www.youxs.org,陶竹翻开来看,都是今天中午开始程果给她发的消息。

看来程果比她还安全,陶竹放下心来,回了句手机没电了,让她好好休息,不用担心。

放下手机,陶竹的视线落在男人握着鼠标的手上。

手指修长有力,手背青筋旁的掌骨根根分明,像是苍青挺拔的山脊,蜿蜒叠至清瘦的手腕。

十月已是初秋,窗外树叶逐渐变黄,夜晚有凉风,吹得它们摇摇晃晃。

在果园,这是即将丰收的象征。

但在这里,只是陶竹又妄想了蒋俞白的一个季节而已。

她不会告诉蒋俞白,在她人生中为数不多的量词醉酒里,最后清醒的时刻,在她的脑海里出现的都是他。

笑着的,皱眉的,抬手弹她脑瓜崩的,但最后无一例外,都成了他离开的背影,忽明忽暗。

陶竹也是在这时候才终于明白,为什么喝醉的人总爱说自己没醉,因为喝醉酒后,她对于蒋俞白的喜欢,比任何一个清醒的时刻都要清晰。

她以为自己成长了,和程果对比,她以为自己已经完全融入北京这个城市了,可蒋俞白让她知道,在很多未知的领域,她还是和过去一样,自卑胆小,一味承受,而不懂得怎么样去应对。

现在的她,距离自己心目中想站在蒋俞白身边的她,还有天壤之别。

可就算这样,她明知他身后有高楼万丈,可她还是想喜欢他。

他对她讲的每一句话,就算是责骂,她都不想让他讲给别人听。

也在很多个时候,她难免去想,如果他是一个普通人就好了,她的喜欢就不会这么卑微了。

可是,她不能左右他的身世,而且蒋俞白也没有义务因为她的喜欢,抛弃他原有的东西。

他并不愚蠢,相反他冷静至极,就算有感情,也不会不爱江山只爱美人。

那么,就让她再快一点,成为更好的人吧。

陶竹长长地叹了口气出去,吸气的时候顺便吸了吸鼻子。

蒋俞白滑动鼠标的手顿了下,朝她看过来:“刚我话说重了?”

她其实没在哭,就是刚才哭过之后鼻子有点堵,这会儿刚通开,抽了张纸巾擤了鼻涕,说:“不重。”

“不重睡觉去。”蒋俞白懒懒地一扬下巴,想起来她昨晚坐在冷水草地里的事,又说,“等会儿我让人给你送碗姜汤。”

已经走到门口的陶竹回过头,看着男人精致立体的五官,他的头发长长了,盖住了锋利的眉峰,在暖黄色的灯下,温柔的像蜂蜜糖,甜到可以入药。

“谢谢俞白哥。”她的声音不自觉地轻下来,“俞白哥晚安。”

“嗯,安。”

第二天蒋俞白要去公司,顺便问陶竹回不回天台壹号院,把她捎带回去。

这次依旧是她坐副驾,他坐后排,就像曾经无数次他接她放学那样。

她好像很久没剪过头发,两年前及肩的长短发,现在完全散下来如瀑布般垂直腰间,撩拨至耳后的轻盈瞬间,能看见她白皙的脖颈。

不梳丸子头,才恍然发觉,她长大了。

蒋俞白的脑海里倏地闪过昨晚她胸前未加遮掩的曲线,喉结滚了滚,略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

车启动前,蒋俞白的助理拎了一小袋黄土从后车走到前车,在蒋俞白的吩咐下,他把那袋黄土递给陶竹。

陶竹接过小袋子,压下“卧槽这不能是蒋禾哥的骨灰吧”的惊恐情绪,问:“这是什么啊?”

蒋俞白:“驴打滚。”

驴为什么要打滚?

蒋俞白:“不是说要尝尝么。”

陶竹捏了捏袋子,软软弹弹的,表面的黄豆粉被她捏掉了一点,露出里面白色的糕点。

脑海里有个情景一闪而过。

记不得那时话题的起因了,只记得有一天下午,他俩站在绿叶如翠帷的荔枝树下,揪下荔枝一颗一颗往嘴里送的同时,聊起来最爱吃的菜。

陶竹吃过的菜不多,可选种类少,直接说水煮虾。

蒋俞白说他喜欢吃北京菜,其中最爱吃的宫保鸡丁。

陶竹虽说见识少,但别的菜系她不懂,川菜她还能不懂吗,她愣了下,说,宫保鸡丁是川菜吧?

蒋俞白不信,他从小就吃宫保鸡丁,所有北京菜菜馆里也都必定有一道招牌菜是宫保鸡丁,宫保鸡丁怎么可能是川菜呢?

但他一查,竟然还真就是川菜。

蒋大少爷的面子挂不住,当即就改了口,对着枝头娇嫩的荔枝果实发誓,他最爱的北京小吃是驴打滚。

陶竹那时候一根筋,听不懂那是找回面子的说法,反应跟现在差不多,心想驴为什么要打滚呢?打了滚它不脏吗?

蒋小少爷很喜欢她追着他问的样子,当时就笑了:想吃?等你以后去北京了,我让我家厨师做给你。

当时少年的随口一诺,听的人已经随着时间消失抛之脑后,没想到多年后的今年,说的人竟然把它实现了。

带着和听这句话时完全不同的心情,陶竹低头咬了一口,黄豆香溢满口腔,甜甜的红豆馅绵软清糯。

蒋俞白抬头时,就看见她像吃冻干的猫,咔哧咔哧,一口接着一口。

他提醒说:“少吃点儿,别噎着。”

一点也不噎,而且是真的很好。

和你说的一样。

也,和你一样。

提前和程果串好了供,陶竹在王雪平这里轻轻松松地蒙混过关,当天又去找程果的时候,王雪平摇头说她一上了大学就玩疯了。

随口一说,倒是没生气,她秉承着她的诺言,到了大学让她随便玩。

程果遇到的事比她简单很多,当天晚上去别墅里她隔壁的房间睡了一觉,第二天醒了有专门的司机送她回学校。

但她有点关心蒋禾。

那天酒全都被陶竹挡了,程果没喝多少,只是很困,说不上不省人事,被送回房间的时候,她隐约听到了外面奇怪的声音。

第二天上午起来,她看见蒋禾在书房被罚跪,他的头时不时歪一下,衣服也穿的是前一天晚上的那一套,看起来像是被罚了一整晚没睡。

程果自责起来,她觉得要不是自己想去开眼界去看看,陶竹那天晚上应该就不过去了,那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了。

对于程果的问题,陶竹答不上来,想来她都被反锁在房间里惩罚了,蒋禾的下场只会比她更惨。

爱之深才会责之切。

但为了不让程果太自责,陶竹只能安慰她他们是亲兄弟,不会有事的,并且她答应程果,如果有蒋禾的消息,她一定会第一时间告诉她的。

时间一晃,十一假期转眼过半,因为喝了酒身体不舒服,陶竹后面的几天都在家里吃些清粥小菜。

本以为这个十一会像从前一样,在休息调整中平淡的过去,可连陶竹自己都没想到的是,她在六号晚上随手发的短视频,竟然像做梦一样,爆了。

截止十月六号,陶竹的短视频账号已经运营了将近四个月,每天至少发一条。

她的心态也从一开始每天盯八百遍播放点赞的数据,转化成无聊刷短视频找素材的时候才会点开看一眼。

七号中午,她吃完饭像往常一样打开应用程序,一开始看到右下角的99+时还情绪还没什么起伏,想来一百多条视频,每条视频有一个人点赞也就有99+了,但当她打开消息提醒,准备把那些红点点掉的时候,傻眼了。

光新增粉丝,一晚上就多了六万多个。

到这时候陶竹都以为是什么系统bug,但点开新增粉丝那栏,确实是滑不尽的不同姓名用户。

陶竹真以为是自己在做梦,她用力咬住自己的下唇,直到感受到了生疼但没有再度醒来的迹象,她才敢相信,这件事情是真实发生的,她真的一晚上涨了六万多粉丝。

顾不得点开消息通知,陶竹切换到自己的主页。

在满满一页的播放四位数的视频最顶端,有一条的右下角突兀地显示\”1804w\”,代表着单条视频的播放量破了一千八百万。

陶竹点开视频,在她自己已经点亮过的小红心下面,赫然显示这条视频被其他一百一二万人点过赞。

点赞破百万,是一个足够引起社会性话题的程度了。

可是这视频怎么突然就爆了?

要是没记错的话,她好像也就是把梨切成了露出肚皮的小龙猫,可是类似的视频她发了起码四十条,难道是龙猫自带热度?

陶竹不解地点开评论区。

最上面的一条评论说的是:我学美术的,墙上挂着的是王蒙真迹,估价四个小目标。

四个小目标,在网络用语的含义是四个亿。

这条评论也是最火的一条评论,但这条评论点赞都已经33万。

而在评论的楼中楼里,陶竹注意到九个小时前还有这样一条评论:哥们醒醒,你火了,点赞比视频还多。

也就是说,在凌晨两三点的时候,这条评论的点赞量是超过视频本身的。

已经研究了短视频这么久,陶竹大概懂得一些视频算法规则,一条视频的点赞量,和互动量有很大关系,而评论、转发在算法中的占比,比点赞本身更高,也就是说,评论越多,视频就会被推广到更大的流量池,被更多的用户看到。

看来她这条视频能爆成这样,是沾了这条评论的光。

再往下滑,大家的评论更多是基于热评衍生,而不是基于她这条视频本身的。

【大小姐这么有钱,还这么朴素地切水果,如此体恤民间,太让本贫民感动了。】

【要不是大小姐开恩,我们哪见过四个亿啊。】

【大小姐连拿刀的姿势都这么优雅,这是不是就是会投胎?】

还有人注意到了她的IP地址。

【京城小姐给我切水果!】

【小姐,北京的风太大了,把老奴跟您吹散了!】

在她看评论的时候,粉丝和视频播放量还在不断攀升。

在手机这端才刚刚因为农村来没见识而自卑的她,在网络的那头,已经俨然成了一个家境优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大小姐。

毫无征兆爆火的视频像是在梦醒时分喝的一杯苦咖啡,最初对于大脑皮层的激动和兴奋悉数褪去,余味是无尽的心酸与苦涩。

她不怪这个笑贫不笑娼的社会,只怪在这样的风气之下,一无所有的自己。

就算她再怎么努力的去学习剪辑,跟风热点,研究内容,可到头来,还不如人家家里无人在意的一个边角热度高。

她的努力,抵不过别人什么都不做。

整个社会都在告诉她,这就是她和蒋俞白的差距,就算她的祖先从山顶洞人时期开始努力,都追不上。

陶竹攥着手机,在永远保持在人体最舒适的55%湿度和24度空气环境的房间里,站在画面里一晃而过的王蒙真迹下面,发了很久的呆。

干净到一尘不染的玻璃,四个亿好像唾手可得。

可是如果她真的动手了,报警器一定会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响起来。

所以,想想就算了,想够了,就藏起来,别被任何人知道你的痴心妄想。

陶竹不知道自己在这里站了多久,总之当她听到背后有声音的时候,她的痴心妄想已经回家了。

他今天跟黄隽洲去打了球,回来的时候穿着一件宽松休闲的银灰色卫衣,和一条把他的腿衬的修长笔直的黑色长裤,手臂懒懒地撑在玄关的大理石墙面上,带着一口闲散的强调:“您这面壁思什么过呢?”

陶竹回头,看见心底的人这么出现在眼前,心漏跳了一拍,回答说:“没,没面壁思过,我看看画。”

“还整得挺文艺。”蒋俞白弯唇淡笑,对墙上的四个亿像看空气一样视若无睹,“小心点儿,搞这事儿的容易抑郁。”

“……嗯。”

她穷尽毕生都得不到的东西,在他的人生中随处可见。

陶竹的目光始终追随着他,直直的盯着,因为不知道哪一天,她或许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她注意到他新剪了头发,错乱有致,清爽利落恰到好处。

闻到他走过的地方,留下一丝淡淡的果木香,带起她鬓边长发。

连她都没注意到,今天她看他的眼神里满是哀伤,还是蒋俞白察觉到她的目光转过身来看到的。

他脚步停下,舔了舔嘴唇:“你这孩子,今儿可不对劲儿啊。”

想来他俩最近也没发生什么别的事,蒋俞白猜:“还因为上回我说你的事不开心?”

都过去那么久了,而且他说的话又都是为她好的话,陶竹又不是真的白眼狼,怎么可能不开心。

但她神情没太大变化,因为她发现,就算她这么盯着他,他竟然一点不会把她往其他的方向想。

如果是其他女生呢?

这么盯着他,他也只会觉得她是不开心吗?

蒋俞白眉眼一抬:“真是?”

沉默了试图让他反应过来的几秒,陶竹泄了气,回答说:“不是。”

她落寞转身,身影一点点消失在光影下,蒋俞白的视线慢慢下移,看到了她因为指甲盖脱落而受伤的手。

他就是在她因为他才受了那么重的伤的情况下,骂了她小心被噶腰子。

这话对于小女孩来说,是不是多少还挺难以接受?

他清冽的嗓音在她身后响起:“哎,小桃儿。”

陶竹回过头,视线跨过王蒙的真迹,看向站在客厅另一头的男人。

他单手抄兜,斜倚着墙,脑袋稍偏:“陪我喝点儿?”

现在陶竹对喝酒这事的反感程度不亚于喝咖啡,但是跟她说这话的人是蒋俞白,她不能拒绝,也不想拒绝,伸出一根手指,商量说:“那,只喝一点点,不能喝多,明天我还要回学校。”

“德行。”蒋俞白笑了笑,转身往餐厅的方向走,“跟上。”

陶竹小跑着跟上去,路过画作的时候,下意识瞥了一眼。

蒋俞白带陶竹去的是餐厅地下的酒窖,这是陶竹第一次知道原来餐厅下面还有这样一番天地,连酒窖入口的厚重木门都雕刻着精美的葡萄藤纹饰,在门的最顶端写了一串她认不出的英文花体字,她唯独能认得的,是那句话的落款。

Laurence Jiang,蒋俞白,他的私人酒窖。

神秘的角落推开,浓郁的木头香气扑鼻而来,昏昧的照明灯在墙壁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照亮了蒋俞白从他澳洲酒庄里运来的每一瓶葡萄酒。

“其实前几天就想带你过来的。”蒋俞白坐在绒面椅子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但这不是想让你醒醒酒么。”

陶竹盯着陈列的各式珍稀的葡萄酒,闻言回头:“为什么想带我过来啊?”

“反正都喝酒了,与其喝夜店那种掺了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的假酒,还不如喝点好的。”酒窖的环境相对闭塞,蒋俞白说话的声音传进陶竹的耳朵里,就像是他热烘烘地贴着她的耳朵在轻声耳语一般,“你俞白哥我亲身说法,喝过好的,就喝不下去次的,就当是一种戒酒方式?”

喝过好的,就喝不下去次的。

酒是这样,人又何尝不是这样。

陶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大概是这里的灯光太昏暗,照不出她的情绪,让她敢意有所指地问:“喝过好酒又能怎么样呢,我又不能拥有。”

蒋俞白觉得好笑:“好酒那么多,难道你都想要?”

陶竹却没在跟他开玩笑,她笃定的像是在发誓:“我只想要我第一次喝的。”

“那,”蒋俞白身子前倾,单手托腮,低哑的嗓音像是靡靡蛊惑,“你想喝哪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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